陆子谦没想到前一天在电话里听着随时有可能驾鹤西去的人第二天便精神焕发地站在了自家的门前,一脸明媚动人的微笑晃得他眼睛都有些眩晕,他本是强撑着身体来开门,两只手都扶着门框暗暗施力才堪堪撑住虚软无力的双腿。
“陆子谦,你好点没?”
“你怎么来了?不是生病了吗?”
“没啊,我姨妈来串门了,这次不大安分。”
她笑得大大咧咧爽朗又洒脱,完全没有女孩子半点的矜持和羞涩,陆子谦都听着有些微微的脸红,那姑娘却在他让出的夹缝中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我路过的时候买了小米南瓜粥,我这次可是问过了,老板说是养胃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陆子谦因为低烧的缘故头脑混沌眩晕的厉害,只晓得眼前有个闲不下来的影子在来回的晃动,他借着关门的动作背靠在门后稍稍缓口气,勉强看清了来回蹦跶着忙碌的女孩子,她哼出来的歌声音都是跑调的,却仍旧自娱自乐开心得不得了。
“你和程越……”
“啊?”
“美人说他有个手术,半个小时以后再过来,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美人说空腹输液不好。”
梁木槿话音刚落便蹭蹭蹭跑了过来,拽着陆子谦便向餐厅走,她一向蛮力惯了,又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根本没看出来眼前的人完全是风吹便倒的状态,只觉得手臂一沉回头看的时候陆子谦已经单膝跪地。
“喂喂喂,陆子谦,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
被她这样近乎虐待般的拉扯着向前冲,陆子谦觉得原本缓和下来的胃痛又变得剧烈起来,他踉跄了一下便再撑不住,单手扣着胃部整个身子都在摇晃,他感觉自己快要英勇就义的时候那姑娘已经反射性地蹲下来扶住了他,她身上淡淡青草香味弥散在鼻翼间,异常的妥帖与温馨。
“你问这么多,让我先回答哪个?”
梁木槿只顾看陆子谦惨白渗人的脸色,哪里顾得上他说话不自然的表情和声调,两道秀眉紧蹙,连嘴唇都急得有些歪起来。
“你到底怎么样了啊?程越可没说过你连走路都困难啊。”
“我没事,血糖有点低又赶上了低烧缠绵,所以才会腿脚无力。”
他看到她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几分不知所措的腔调就有些不忍心,缓缓抬起头来勉强挤出一个自认为是很好的笑容给梁木槿看,却见那姑娘撇着嘴唇担忧之意明显,然后撑着双臂前起来伸过手来想要拉他。
“那你不早说,我扶你回床上躺着。”
“扶我去沙发上坐会儿就好,我还没吃饭呢。”
陆子谦轻笑着伸出手去递给她,完全一副不能自理的模样等待着,他从未见过梁木槿这样笨手笨脚的贤惠模样,她眉目之间情绪变换明显,丝毫不去遮掩,除却身边那些对他呵护备至的人以外,她好像是第一个。
人总是对生命中的第一个,第一次有不同的情愫,往往是会记在心里一辈子,妥帖而且认真的保存,这样的感情无关男女,却最是真诚和美好。
梁木槿难得的听话将陆子谦扶着到了沙发边坐下,甚至体贴地先兑了杯蜂蜜水给他喝,然后认真专注地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陆子谦。
不知为什么,陆子谦总有一种错觉,面前默不作声亭亭玉立沾着的姑娘眼神中时不时都会散发出来几缕蓬勃的母爱,那样深沉又悲天悯人的情怀看着他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你……你没事吧?”
“啊?”
“我是说,你再神游天外的话,我身后的沙发就要被你戳出孔了。”
还沉浸在对陆子谦悲惨身世的深刻回忆中的梁木槿被眼前乱晃的爪子勾回了魂,失了焦距的目光重新汇聚,就像是变脸一样立刻恢复了笑容满面的模样。
“嗷嗷,我终于想到午饭要吃点什么了,我今天中午要吃红烧猪蹄!”
若是袁多多在场,一定会口喷鲜血好几升,她家梁爷这辈子真的是要和猪杠上了,变着法的朝着与猪共舞的黑暗道路上一路狂奔。
陆子谦弯弯嘴角轻笑了笑,并不点破梁木槿这样拙略的掩饰,他放下手中的水杯,手掌心还带着暖暖的温度,顺带便虚虚地搭在胃部轻轻按揉。
“那梁爷可以先赐小的吃口早饭吗?”
这些日子陆子谦总有一种受宠若惊却如履薄冰的矛盾感,梁木槿比闹钟还要准时的问候让他一时之间如在天堂,原本销假上班的的小火苗都被无情的扑灭。
这姑娘就像是浑身打满了鸡血一样,战斗力十足,他明显可以感受得到她虽然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那种心态,但是其中夹杂的火热而又泛滥的母爱怎么挡都挡不住,她本就是不会掩饰的人,坐在床边陪他输液的时候总是手舞足蹈没事找事的与他聊天,甚至更无聊的时候会从网上找些冷笑话或者是恶心的不能的笑话念给他听,然后还没讲完的时候自己被自己冷得渗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或者是笑得喘不上来气。
“小苍蝇和苍蝇妈妈正在一坨便便上吃午餐,小苍蝇文问妈妈,妈妈,妈妈,我们为什么要吃屎啊?苍蝇妈妈生气的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讨论这么恶心的问题。”
“英语老师问小明,你今天为什么没交作业?小明理直气壮地说,我做了,但是忘带了。英语老师很生气地说,没做就说没带,你知道这种行为用英语怎么说嘛?小明想了想,恍然顿悟道,no zuo , no dai。”
……
陆子谦倚在床头看梁木槿自娱自乐笑得张牙舞爪,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反倒感染的他忘记了病痛。
“程越和你说了什么?”
“啊?”
“我是侦察兵出身,你情绪变化太明显。”
“屁,爷一直都是这么善良真诚,热情似火!如今叫厚积薄发!”
“你是不是很闲每天都不用上课?”
“不是。”
“他是不是说我童年很悲惨?”
“不是。”
“你是不是同情我?”
“不是。”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曾经患过心理障碍?”
“不是。”
梁木槿虎视眈眈地盯着陆子谦,等待他接下来的问题,却见那人闭着嘴巴不再说话,看她的目光有几分意味不明,她的耳边还在回响刚刚争分夺秒的强大过程,回忆完毕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这人绕了进去。
“陆子谦,你诈我!”
“我问你答,一没逼迫,二没引诱,这诈从何而来?顶多算是声东击西。”
“你趁我不备套我话,身为人民公仆,你不觉得脸上无光吗?”
“我记得法学生在学校的时候有一门课程,好像专门讲过如何与当事人或者是证人进行语言沟通,其中好像就有一章讲到,顾左右而言其他,声东击西,事半功倍,你学了没?”
“关你毛事?”
“你若学了,自然不会被我钻了空子,你若没学,只能……”
“只能什么?”
“只能证明,你逃课了!”
话音刚落,陆子谦嘴角促狭的笑意便愈发扩散开来,他明显捉弄的神情惹得刚刚还有些心虚的梁木槿恨不得炸毛。
“呸!爷就算是逃课也照样做到不挂科,导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习惯了!”
“那接下来,你便要纠正这种想法了,我挂学生的标准出勤率和最后成绩是五五平分的。”
“关我毛事!我又不上你的课!”
“袁多多没通知你吗?你们这学期临时加了一门职业技能课程,主要学习律师刑事取证时的技巧和注意事项,下星期一开始正式上课。”
“通知了啊!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很不巧,这门课的主讲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