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行,我家里有人生病,无论如何都得赶回去。”
“你这不也是生病吗?病史那么多,吃药怎么压得下去,飞机上折腾一下算谁的?”
“可我真没时间输液。”
陆子谦时不时地看表,红扑扑的脸上眉头紧锁,形容倦怠却强打精神争取。
“这样吧,打两个小针,消炎药的浓度稍微高一点,回去了之后尽快到当地医院就诊,烧出肺炎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多谢。”
陆子谦咬着牙挨了两针,起身整理衣服的时候原本烧得红扑扑的脸竟然惨白,护士被他那副模样吓得不轻,无论如何都不让他离开,然后手忙脚乱的给医生打电话,陆子谦一再解释说自己没事,但护士却并不敢相信,这年头,医患关系这么紧张,一开始的时候病人都不当回事,不遵医嘱,不听劝告,等到真出了事,纠纷啊打架啊闹事啊什么的,首先遭殃的便是医护人员。
医生匆匆赶来检查,陆子谦已经缓歇过来,唇色仍旧发白,脸上的红晕却又一点点的蔓延上来,确认了没什么大问题,他终于被放行。
方飞宇从医院开车直奔机场,陆子谦在后座抱着双臂闭目养神,他身上仍旧冷得厉害,酸痛感从骨头缝里一点点的渗出来,为了退烧他没把自己有严重胃病的情况告知医生,消炎退烧用的都是强效霸道的药,此刻他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轻松。
检票登记时,陆子谦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一些,可胃里撕扯的疼痛却愈演愈烈,连带着心口处都似乎灼烧起来,他从口袋里摸出止疼药吞了三倍的剂量,然后找空乘人员要了条小毯子。
熬过两个多小时的行程,陆子谦贴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他裹了裹外套去往停车场,陆子谌派了车过来,接上他便直奔医院。
“二少爷,下午陆总有个重要的会走不开,他让我先送你去医院。”
“好。”
陆子谦大半张脸被口罩遮住了,闷闷的鼻音被淹没在发动的引擎声中,他胃里翻江倒海的,一路上用掌根压着胸口,连呼吸都得放缓。
医院大厅也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陆子谦没抗住,冲到洗手间吐得肝肠寸断,他胃里没多少东西,吐出来的大都是胃液,到后来胃液里掺杂了细细的血丝,他红着双眼抹了抹嘴,视线被水汽模糊的有些看不分明。
陆子谦攒了些力气挪出洗手间,去往住院部,按电梯门,到了姚夏病房所在的楼层,之前的心急如焚一下子变成了踟蹰犹豫,他靠着墙杵在电梯门边突然有些害怕。
害怕见到姚夏,害怕见到她满脸病容,害怕她意识模糊地躺在病床上,更害怕她会不会像当年的谢依依一样,悄无声息的就丢下他。
陆子谦不断挣扎犹豫,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去推姚夏病房的门,天色已经暗下来,她的床头开了一盏小灯,陆子谚正在收拾餐具,听到开门声与姚夏一同望向门口。
“子谦,你怎么回来了?”
陆子谦顿了顿,抬起脚步往床边走。
“妈,姐……”
“肯定是你哥告诉你的。”
姚夏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得不太分明,陆子谦坐下来拉住她的手。
“您生病了我怎么能不回来。”
“刚下飞机?吃饭没?你姐熬了粥,趁热喝点?”
“等会儿吧。”
“怎么戴着口罩,生病了?”
“外面雾霾严重,受不了这里的消毒水味,所以找护士要了一个。”
姚夏没有怀疑,冰凉的手被攥在陆子谦温热的掌心中,她好像突然舒了口气,似乎这些天的萎靡不振也在倏然间消散。
她不说,可潜意识中确实期待陆子谦能回来。
“姐,你先回去休息吧,妈这里有我陪着。”
“行,爸在这里待了一天,我回家守着他,你等会儿吃点东西。”
“好。”
陆子谦不动声色地观察陆子谚的表情和情绪,看她收拾东西穿衣服的动作,和往常一样干练爽利,他悬着的心一点点的放松下来。
“妈……”
“不是什么大病,这个年纪的女人百分之六十都可能有,你别愁眉不展的。”
姚夏抬手抚平陆子谦轻蹙的眉,还有眉心卷起的褶皱,她掌心里沾了一层汗。
“怎么这么多的汗?”
“跑上来的,病房里温度高。”
“最近身体好吗?一个人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
“挺好的,您别担心。”
“哪能不担心呢,你们兄妹三个,就你最让人操心,偏偏又什么都不肯说,连你哥那么大的人了都还在我面前撒娇。”
“妈,我真挺好的。”
陆子谦弯起眉眼笑了笑,他低俯着身体用双手裹住姚夏略显干枯的手,这么多年过去,她从温婉动人的陆家女主人变成了一个小老太太,曾经刀枪不入,如今却苍老脆弱。
陆子谦感觉那股子心酸似乎从心脏深处一点点的渗透出来,他无力又害怕,总担心下一秒就会失去。
“别再愁眉苦脸了,和妈说说,跟那姑娘进展怎么样了?”
“还行,她可能有点喜欢我了。”
“可能?这么不自信。”
“也不是,是她还没想明白。”
“感情的事情确实急不得,你再主动点,别像你哥似的,媳妇儿跑了好多年,也不去找,再介绍别的姑娘他也不要。”
“哥心里有数。”
“你们心里有数可我和你爸心里没底啊,三个孩子,好歹得有个结婚生子的吧?”
“妈……您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
陆子谦陪着姚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姚夏到底是精神不太好,说了没多久就偏头睡了,陆子谦借着灯光仔仔细细看她的眉眼,分辨她的脸色,不由自主握拳抵在上腹,退烧药的药效已经开始消散,但后遗症却越闹越不消停。他偏转身子轻轻呼吸,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滑落,口罩一点点被濡湿。
“子谦?”
陆子谦疼得意识恍惚了小半晌,头顶响起程越的声音,他缓缓抬头,昏黄的灯光映着他汗涔涔的脸。
“不舒服?”
“扶我出去。”
程越扶着陆子谦去了他的办公室,让他躺在床上做了简单的触诊。
“今天吃东西了吗?”
“没有,程越,我来之前着了凉,烧得比较严重,用了退烧药和消炎药,药效都比较强,可能是刺激出血了。”
搁在以前,陆子谦肯定讳疾忌医,可在现在这样的当口,一家人的心思都在姚夏身上,他不能再让他们分心,于是咬着牙尽可能清楚地叙述自己的症状。
“吐了?”
“嗯……”
“多少?”
“不是特别多,就是疼得厉害。”
“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程越蹙着眉,用手背探了探陆子谦的额头,温度又升了起来,他拉开床边的抽屉取出两个药瓶各倒了两片放在掌心,然后兑了温水扶着陆子谦喝下,陆子谦疼得意识模糊,忘了深究为什么程越的床头会备着止血的药。
“先吃这个看能不能止住血,我去趟药房,出了那么多的汗,你得补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