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谦难得配合,程越几乎没有多费神就帮他扎好了点滴,他挺吃惊,调好滴速帮忙拉好被子。
“这次回来感觉你不太一样了。”
“不一样?”
“感觉……”
可是说不上来,以前的时候不管他有多么强,在部队里立了多少功劳,程越依然觉得,陆子谦是需要人保护的,但现如今,那种感觉却像是突然消失了,他能看到他的脆弱,但似乎再也接近不了。
“程越,我妈是什么问题?”
“子宫肌瘤和卵巢囊肿,阿姨原本已经闭经了,但前两个月的时候突然又开始出血,量大而且止不住,所以来医院做检查,瘤体和囊肿都特别大……”
“良性还是恶性?”
“等手术切除之后才能进一步做病检。”
“程越……”
陆子谦声音哑得厉害,他说话鼻音特别重,语气又犹疑无助,程越用棉球沾了究竟帮他擦拭掌心。
“怎么了?”
“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放宽心,阿姨吉人天相。”
“程越……”
陆子谦抽出自己的手覆在额头上,两鬓的青筋凸起,双肩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无助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很害怕……”
“别担心。”
“她明明是个好女人,为什么也要承受病痛?”
如果谢依依是咎由自取,自寻死路,那姚夏呢?她温婉宽容,心地善良,从没做过坏事,连这么好的人都会生病,他在她的庇护下成长,而此时,能做的却寥寥可数。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子谦,太过执着只会自伤……你现在情绪有些失控了。”
“我知道。”
“好好睡一觉,明天才能精神百倍去陪阿姨。”
“她一定会好的对不对?”
程越坐在旁边,陆子谦的脸色绯红,眸子里的红血丝一点点散开,看起来疲惫又憔悴,可他固执地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只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嗯……睡吧,药水我帮你看着。”
可能真的是体力不支,陆子谦闭上眼没一会儿功夫便睡着了,程越盯着滴滴下落的药水,眼神有些散。
他没想到陆子谦会回来,他憋着一肚子的话想问他,想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去Z市,为什么要放下手头的工作,想问他现在是不是在追求梁木槿,想问他那个姑娘好不好,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接受他,他们有没有在一起。
那些疑问和尖锐的刺差不多,无数根都镶嵌在他的五脏六腑中,自从得知那个消息以后,就越刺越多。
许多话哽在喉间,问不出口,也舍不得再打扰他。
程越捡起刚刚放在桌上的药瓶倒了两片药吞进嘴里,比任何时候都要苦涩,他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吞下去。
好像突然想明白了。
能从本质上改变一个人,唯有爱情。
陆子谦一觉睡到天亮,高烧已经退下,身上清爽了许多,他撑着手臂慢慢坐起身,看见程越盖了件衣服蜷缩着睡在沙发上,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看见他紧锁的眉头。
他稍缓了缓然后下床,双腿有些发软,亏得及时撑住床头柜才没摔倒,但柜子上的药瓶却咕噜噜掉到了地上,程越被惊醒一下子坐起身,大概是起得太急,竟然又摔了回去。
“怎么了?什么时候醒的?”
“你一夜没睡?”
“昨晚正好值班。”
“你来床上睡会儿吧,我去病房看看我妈。”
“先别着急去,你炎症还没消下去,我改了医嘱。”
“程越我现在没时间。”
“我知道,是一些口服药。”
陆子谦赶去病房,姚夏还睡着,刚坐下不久护士端着托盘进来抽血,他帮忙卷起袖子,方才看清她远比以前苍白的皮肤。
“子谦?”
“醒了,妈?”
“你一夜没睡?”
“怎么可能,我在程越办公室睡了一觉,也是刚过来。”
“脸色怎么这么差?”
“可能没睡好。”
“等会儿你爸你姐过来,你回家去休息。”
“您说了算。”
陆子谦事事顺着姚夏,他伸手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妈,我帮您擦脸梳头吧?”
“我又不是动不了,等会儿自己弄。”
“给我个表现的机会。”
“那行。”
姚夏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脸色憔悴了些,但精神状态的确不错。
“我先去打水。”
陆子谦帮姚夏梳洗完毕,手法还挺有模有样,他拿了镜子给她看,病房的门推开,陆延哲带着陆子谌,陆子谚都来了。
“子谦回来了?”
“爸,哥,姐。”
“昨晚没休息好吧,脸色看着不是特别好。”
“还行。”
“你哥上午休息,下午有你姐在,你回家睡一觉再来。”
“爸……”
“去吧,不然病了你妈该又心疼了。”
陆子谦陪着他们坐了一会儿,勉强吃下陆子谚带来的早餐,胃里又有些沉重,他被撵出病房回家休息,可还是不放心,于是又躲去了程越办公室。
程越办公室的门没锁,他正躺在休息室的床上,看样子疲倦憔悴,被开门的声音惊醒,他没睁眼。
“家文,今天把输液停了吧。”
“程越?”
陆子谦拉着椅子坐下来,胃里鼓鼓的胀痛,听见程越声音有些少气无力。
“你说什么?”
“哦,我以为是手底下的医生。”
程越慢吞吞坐起来,然后不动声色起身。
“怎么了?”
“我爸让我回家休息,回去也牵挂这边,索性就来你这了。”
“要不再睡会儿,你这两天确实应该多休息。”
“你怎么不回去?”
“下午还有台手术,我想再研究下手术方案。”
“那我是不是会打扰你?”
“没关系,我在外面看就行。”
程越动作有些迟缓,陆子谦伸手扶了他一把。
“你别这么拼命,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
“嗯。”
他们两个各怀心思,自昨晚到现在,说话的语气都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客套,陆子谦察言观色自然能够感觉出来,他想了想便清楚症结所在。
“程越……”
“嗯?”
“我去Z市工作你知道了吧?”
“哦,听子谌哥说了。”
“我不想瞒你,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之所以去那边,是因为梁木槿。”
“我知道。”
程越的手搭在门把手上,他不由自主握紧成拳,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这样痛苦,他们三个如今的关系更加纷繁复杂了,为了不去多想,他只好更不要命的工作,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不给自己留,自然就不会难过,可工作强度太大,几天前胃出血晕倒在办公室,亏得是乔家文有事来找他,否则这会儿也得躺在病房里。
“我知道这么做有挖墙脚的嫌疑,可是……程越,我很爱梁木槿,而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珍惜她……以前我竭力克制是因为觉得你们之间两情相悦,但……”
但事实上,程越依然没有放下过去,他仍在游移不定,甚至不小心伤害到了梁木槿。
“总之,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梁木槿不是我的所有物,你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无可厚非,子谦,没必要和我道歉。”
是他粗心大意弄丢了她,怨不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