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你……你这是怎么了？”
程越以为是乔家文又过来，勉力撑着一条手肘起到一半，骤然听见梁木槿惊讶的呼喊，他下意识抬头，但奈何浑身酥软无力，一下没撑住反而软绵绵跌回了床上。
梁木槿急忙跑了两步，扶着他坐起来一些，小心避过输液管在他背后放了两个枕头，程越毫无预兆地咳起来，侧转身子咳得脊背双肩轻轻颤抖。
“喝点水会好一点。”
梁木槿兑了半杯温水，用手指嘟了嘟程越的后背。
“谢谢……”
程越接过水杯抿了两口水，手指头软得捏不住杯子，又把输液的手抬起来勉强捧住。
“感冒了吗？”
“着了点凉……”
“那你怎么不回家休息？”
对他来说，医院就是家，医院比家里还会温暖一些，程越咧着水都滋润不透的唇瓣笑了笑，干裂的口子冒出一粒血珠子，随后轻描淡写地扯开话题。
“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周了……”
“找我有事？是不是子谦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他挺好的……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我不知道你生病……要不……要不我改天再来？”
“没关系……小感冒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
程越睁着眼睛说瞎话，床头柜的抽屉里还横躺着乔家文一早拿回来的检验报告，他声音太过干哑，捧着水杯又喝了两口水。
“程越，我……”
梁木槿不太敢直视程越，好像也是心里有愧似的，她略微垂着眼眸，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听说你们俩……这次回来……是要……结婚了吧？”
一句简短的话，程越停顿了好多次，结婚那两个几经周折才从他的口中吐出来，每说一个字都似乎心如刀绞。
“程越……之前给你带来那么多的困扰，我真的很抱歉，我挺任性，还挺自以为是，以为是我看上的东西只要努力争取就会得到，不管你当初是基于什么样的心理接受我……我还是挺感激你的，至少能够证明，我为了自己追求的爱情努力过……
陆子谦……我希望你与他之间不会因为我的存在产生矛盾……他其实挺珍惜你的……我……我也是……所以……”
“所以，记得送喜帖给我。”
程越之前微红的脸颊褪成了苍白色，他仍旧笑着，梁木槿突然发现，以前和冰山一样几乎没有多余表情的人变得生动起来，一张美得近乎妖孽的脸，病弱消瘦却隐约含着一种绝望的美。
“梁木槿……”
“程越，你答应我，以后一定得幸福。”
“没问题……”
陆子谦魂不守舍待在家里，吃下去的早饭蠕在胃里又闷又胀，他自己揉了半天几乎不见效，过了半个多小时搜肠刮肚全都贡献给了马桶。
明知道自己的女人去见情敌，去见前男友还要装作大度没关系的样子真的是很要人命，陆警官吐过之后轻松了许多，掬起水洗了把脸，决定去趟医院，这个时间，该谈的差不多都谈完了，再谈恐怕得出事。
可他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姚夏却来了。
“妈？”
姚夏手上拎着个保温桶，正准备敲门。
“这是知道我要来么？”
“您一个人过来的？”
“你爸在附近见个朋友，我顺便过来看看你们，小木呢？”
“出去了……”
“吃早饭没？前两天不是嚷嚷着想吃茴香陷的饺子么，大早上给你包的。”
“……妈，我刚吃过。”
陆子谦抬手压了压胸口，气息翻腾。
“再少吃点，你看你这次回来又瘦了一圈，最近这段日子高兴，也忘了问你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趁着结婚日子还没定下来，把身体养得更好一些。”
程越看着梁木槿关门离开，想着曾经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的姑娘，这辈子是真的要与她错过了。
无尽的懊悔填充在胸口处，寂静的休息室被骤然爆发出的凶猛咳嗽声打破，程越滑着趴在床沿，咳得气都喘不上来，抽离的意识逐渐回笼，他摊开掌心，发现上面深深浅浅的纹路沾染着鲜红的血。
到底是无法挽回了。
梁木槿赫然松了一口气，相较来之前紧绷的神经，此刻她已经轻松了许多，与程越的心结算是解开了，至少今后她可以坦然面对。
人真是善变的物种，因为爱上另一个人，所以便再注意不到苦苦追求过的曾经，此时梁木槿一心都扑在了陆子谦的身上，未曾留意，其实程越比现在的陆子谦还要消瘦。
路过护士台时碰到曾经一起八卦，或者透露程越最新动态的护士们，索性没事，梁木槿趴在台子上与她们聊了大半个小时，姑娘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她那些光荣事迹，她看着一张张明媚的笑脸，猛然发现，曾经她对程越的爱竟然那样疯狂。
在医院熟门熟路那么久，结果不知道是因为心情放松还是因为可能真的忘记了，梁木槿竟然从办公区晃到了住院部的小花园，她迷迷糊糊想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果不小心撞到了人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伤着您吧？”
是个穿病号服的中年妇人，梁木槿急忙收敛了思绪伸手去扶她。
“没关系，也怪我没看路。”
梁木槿扶着她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睁大眼睛仔细扫了扫她的面色，又从上到下看了一眼确定她那一下真的没把人撞出什么好歹来才摸着胸口略微放下心来。
“阿姨，对不起啊，我刚刚想事情迷糊了一下……您真的没事吧？”
“真没事……”
中年妇人的声音很好听，温婉柔和，语速不紧不慢，梁木槿得空认真看了看她的相貌，发现这个阿姨长得真好看，浓眉大眼，五官精致，若不是身上那套病号服太过显眼，她差点要觉得这是一个电影明星。
“阿姨，您长得真好看。”
梁木槿心里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她盯着中年妇人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一边挠头一边表达自己对她美貌的钦慕之情。
“小姑娘嘴挺甜。”
“嘿嘿嘿……我打小喜欢美的事物，刚刚如果冒犯了您，请您别介意。”
“没关系……”
她安静地坐在一边就像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很难让人移开眼睛，梁木槿一时间舍不得起身离开，竟然也难得乖巧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