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率先反应过来,她跑下楼在储物柜中找出一袋开封的葡萄糖粉,那是之前为陆子谦准备的。
偌大的家里明明就这么几个人,可楼上楼下却像是在经历一场兵荒马乱,梁仁似乎反应慢了半拍,直到林琅端着水上了楼他才回过神,他将之前刻意针对夏明远的棱角悄悄收敛起来,帮忙推开卧室的门。
梁木槿自己醒了过来,正撑着床沿打算起身。
“小木……”
林琅将水杯放在梁仁手中快步跑过去。
“妈……”
“怎么起来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妈我没事……就是晕了一下……”
梁木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怯怯的抬头看梁仁,他手里端着水,脸上神色仍旧看不太分明,但之前的冷漠似乎已经淡了一些。
“先把这杯水喝了,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妈……”
“听你妈妈的话,先把水喝了。”
梁木槿顺从地接过梁仁递过来的水杯,一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才后知后觉尝出淡淡的甜味,她仍旧有些头晕耳鸣眼花。
“爸,妈……对不起……”
因为跨省市联合并且出色完成任务,公安厅组织进行了一次公开表彰,陆子谦被授予二等功奖章,并且特批给了一个月的假期。
放假的第二天,陆子谦便被姚夏抓着去了医院做例行体检。
一道道繁琐的检查程序下来,他累得精疲力尽,脸色也一点点垮下来,趁着等单子的功夫躲进楼梯口摸出一包烟。
第二根烟点着没多久,楼梯口的门突然被推开,他下意识将烟头折进手掌心,动作娴熟连贯,一看便是经常性的动作。
是程越,他掩着嘴唇咳了好半天。
“你什么时候又开始抽烟的?”
“我妈呢?”
“家文在给她讲今天出来的那几个单子的检查结果。”
“哦……”
“你怎么回事,这样抽烟多久了?”
程越毫不客气巴掌打开陆子谦的手,见已经熄灭掉的半根烟被他拢在掌心,烟头灼伤的痕迹一层叠着一层。
“陆子谦!”
“程越,我只是排解一下情绪……别和我妈说……成么?”
也不知道是累得,还是被烟熏的,陆子谦的声音有些粗哑,隐约透着几丝无奈。
“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装作没看见,不知道就行了……”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自暴自弃地过下去?!”
“谁说的,我现在工作生活都挺规律的,抽烟真的只是为了缓解疲劳。”
陆子谦用手指轻轻刮掉掌心的烟灰,火星把新长出来的皮又灼裂开,他漫不经心地抠掉,眉头都没皱一下。
“从今天开始,你必须得把烟戒掉,陆子谦,这不是商量!”
“程越……”
坏习惯一旦养成,想戒就真的不好戒了。
“我不想瞒你,子谦,刚刚呼吸科那边给我看你检查的片子,发现在你的肺部有一片小阴影。”
“我妈不知道吧?”
陆子谦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似乎结果好坏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他情绪波动的事。
“暂时没和她说。”
“程越,别告诉她。”
“那你明天再来一趟,我帮你安排做个活检。”
“哦……”
他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个字,随后将手揣进口袋中准备离开。
“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子谦,无论结果好坏,你必须得把烟戒掉”
“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否则我不敢保证现在就立马告诉叔叔阿姨!”
程越快要被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气死了,他难得语气严厉又坚决,狠狠拽着陆子谦的衣袖对上他淡而无神的眼睛。
“你还打算这样行尸走肉活多久!拜托你对自己稍微上点心可以么?”
他作为一个医生,以治病救人为天职,整天医院接受的各种疑难杂症的病人不胜枚举,他从来没有担心过或者害怕过,唯独每次接诊陆子谦,堵在心口的闷滞和慌乱几乎能将他整个人吞没。
“程越,你觉得……我能活多久?”
如果不是还有一些人拼命挽留,这将近三十年的时光,他活得实在太辛苦,求而不得,得而难守,短暂的他都来不及反应……
所以,在骨子里,其实他是个挺懦弱的人。
“梁木槿会回来的。”
“我也一直这样认为。”
很久以前他还认为,夏明远不会不要他,谢依依也不会不要他,但……现实显然与他的希望相背离。
一个失踪两年没有任何音讯的人,陆子谦觉得,他再也说服不了自己了。
“程越,明天我会准时来医院,你暂且帮我瞒着家里的人。”
梁木槿慢吞吞喝着杯子里的水,屋子里另外三个人几乎呈现出三足鼎立的态势,尤其是在梁仁与夏明远之间,弥漫着隐隐的火药味。
“小木,你现在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梁仁心里的迷惑层层叠叠堆了小山高,他克制着情绪,尽量用稍微柔和一些的语气与梁木槿对话。
“没问题的,爸……”
“来我书房,我有话和你说。”
“她还没吃东西。”
夏明远伸手将梁木槿拦下,他曾亲眼见过她因为低血糖晕倒将近半天的时间不省人事,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童婉与他几乎是将她和三个孩子捧在手心里面过来的。
即便这半途找回来的女儿对他从来都不够热情,甚至成见颇深。
“小木,我在书房等你。”
梁仁没有回头,拉开门径自往出走,林琅轻叹了一口气紧随其后,梁木槿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匆忙之间竟然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住。
“小木,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先和我回酒店去。”
“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梁木槿的目光追着梁仁和林琅,她被他们宠得无法无天,以前没想过自己做事情有多离谱,会给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
是她太过自私。
“孩子你们费心照顾,我和我爸妈之间的事情……你别插手。”
第二天陆子谦如约来到医院,程越已经在检查室做好了准备,平常时候他平均一天做的活检手术即便没有十例至少也有八例,应该说早已经驾轻就熟,可病床上躺着的人是陆子谦,洞巾铺好之后与平常的患者殊无二致,他还是紧张的控制不住手心冒汗,十分钟能完成的穿刺取材,他用了将近十五分钟,标本给了助手送去检查,他脱掉一次性手套,感觉自己的十指冰凉到麻木。
“我能走了么?”
陆子谦自己取掉铺在胸前的洞巾,作势想要起身。
“别动,先卧床观察一上午,没有气胸和出血的情况才能离开。”
程越摁着陆子谦重新躺回去,细致检查了一遍针口确定没有问题,然后敷好纱布,慢条斯理地帮他将扣子一个一个系好。
“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我做了加急处理,大概下午就能出来。”
“哦,那麻烦你到时候电话通知我。”
“无论结果如何,这种情况,我劝你做好住院的准备。”
“再说吧。”
陆子谦躺在检查床上,脸色略微惨淡,细看可以发现眼眶周围的一圈青黑色,看得程越心情无端抑郁。
“陆子谦!!!”
“行了,程越,我昨晚上做了一晚上的恶梦,趁这机会让我睡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