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陆子谦的检查结果被送到程越的办公室，他左右挣扎着不敢看，那张单子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像是捏着陆子谦的生命。
医者不自医到底是有道理的。
后来是乔家文来办公室找他，见他犹豫不决干脆把单子拿过来自己细致看了一遍，是肺部良性肿块，手术切除即可。
“老大，这得尽快让他住院才行，完了和呼吸科的主任商讨一下方案，早点把手术时间定下来。”
“我明天先去找凌主任谈一谈再说。”
“这可犹豫不得啊，良性肿块也是颗定时炸弹。”
“这我知道。”
程越烦躁地搓了搓脸，重新将放在桌上的单子看了一遍。
“我主要是担心……这么短的时间内承受创伤性手术，以他目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撑得住……”
两年前的那场手术几乎将陆子谦的身体掏空殆尽，时至今日也没有恢复如初，他自己又缺乏积极主动的心思，想要过这一关，艰难之处岂止是那么一点点？
“那也得抓紧时间才行，手术时间可以适当推后，最紧要的是让他从现在开始调养身体。”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忙你的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乔家文离开后，程越抱着双臂在窗前站了好一阵，思索再三，终于还是拨通了陆子谦的电话。
“程越……”
“结果出来了。”
“哦，什么情况？”
陆子谦看了看争执晚饭吃什么的陆延哲和姚夏，拿着手机若无其事地走到阳台上。
“良性的，不过得手术切除。”
“你看什么时候合适，到时候我抽时间过去做了。”
“这不是抽时间的问题，我建议你住院调养一段时间，在身体恢复效果允许的情况下把手术做了。”
“在哪里调都一样，过两天我要去Z市住一阵子，回来应该就差不多了。”
“你别跟我说这些，我比你清楚你的身体状况，这几天安排一下，准备住院。”
“程越，你是不是担心我下不了手术台？”
“……”
陆子谦轻咳了几声，他刻意压低了嗓音，但却给程越一种行将就木的沧桑感。
“如果下不了手术台，那我还不如不做，趁着时候多陪一陪几个老人家总比把时间耗在无能为力的病床上好的多。”
“陆子谦。”
“就这么定了吧，另外求你件事，别让我家里人知道。”
自小到大，梁木槿很少能够安安分分在书房里做半个小时，但此时，梁仁与林琅默默无言坐在一边，她几次欲言又止，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低着头坐在沙发里。
“小木，想好了么？”
“什么？”
“想好怎么和我们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么？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与家里联系，还有，外面那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爸……”
“我们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但念在二十多年的养育恩情上，还是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的。”
梁仁的语气已经不若之前那样生硬，但软绵绵的一句话，仍旧像是化成了利剑一般刺在梁木槿的胸口。
“爸，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不是想瞒你们……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说……”
“那就一件一件地说，从你逃婚开始……”
“我逃婚确实是因为……因为夏明远……他来找我……”
从S市回来时，梁木槿便想过，她曾经执着于的那些秘密可能瞒不了多久了，可是……三个小朋友一天天长大，知道自己有爸爸，除了姥姥姥爷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的亲人却见不到，日日在那笼子一样的明景山庄里，就和无根的飘萍一样，他们每次忍不住询问，她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小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认知，谎言终究有一天会不攻自破。
她不希望三个孩子在她编织的美梦中被惊醒，或许，陆子谦还有梁仁和林琅看到这三个孩子……对她的责备也会少一些。
窗外的暴风骤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戛然而止，天边挂起一道五彩绚烂的彩虹，梁木槿捧着一杯水，尽可能用简单的话将过去的恩怨铺成在梁仁与林琅的面前。
他们的眉头或是紧锁，或是沉郁，或是紧张，直到外面的天色暗下，那些琐碎又阴郁的过往才一点点的被揭露出来。
“那三个孩子现在在哪里？你这次带他们回来没？”
林琅情绪比梁仁要激动的多，她仍旧未从失去女儿的阴影中彻底摆脱，此时却被告知，自己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姥姥，一整个下午，一颗心犹如坐上过山车。
“现在在酒店……”
“那赶紧把孩子接回来住吧。”
“林琅，时间不早了，你先下去做饭，我还有点话想和小木说。”
梁仁咳了两声，适时阻止，他也看见了外面沉下来的天色，还记得夏明远之前说过的话，即便再埋怨梁木槿，到底还是舍不得她再晕一次。
第二天陆子谦接到通知去局里开会。
会议冗长，结束已经临近中午，他拎着会议记录本等在门口想要与缉毒处长交代一些事情然后安排去Z市的行程，但处长没等到，先等到了一个年轻警官，这人他略有印象，上次收网行动时他出力不小。
“陆队，又见面了。”
“杨警官，别来无恙。”
“昨天恰好回来，局长让我列席会议，刚刚听你的工作汇报，实在是太精彩了。”
“主要还是你们准备工作做得充分，我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
“陆队，你还是那么谦虚，和那会儿给我们讲课的时候一模一样。”
“讲课？”
“我是法大的学生，比梁木槿要高两届，那会儿你经常受聘来给我们讲课，每次都是人山人海的，陆队你现在还去讲课么？唔……估计顾不上，掐指算一算，你和梁木槿都结婚两年了，是不是忙着带孩子？”
这位杨警官想起大学校园的青春年少，兀自沉溺在回忆中也没看陆子谦凝固在脸上的表情，他毕业那年因为成绩优异，直接被聘如刑警队工作，两年前调入缉毒处，之后因为工作的特殊性被派去了J市工作，一走两年，对于当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也就不懂避讳，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了。
“那时候和法学院的人经常打交道，我们学院好多个男生都虎视眈眈盯着梁木槿来着……”
或许也包括他一个，开朗豪迈又漂亮的女孩子，学习也好，人缘也不错，被那么多人喜欢倒也无可厚非。
“……”
陆子谦拎着本子的手指紧了紧，低垂着眼眸恍然看见自己指尖都泛成了白色，他略微直起身子准备离开。
“对了，陆队，后来梁木槿查的那件事情弄清楚没？后来我也没空问我们老师，你说她明明守着你这么个天时地利人和的老公，还非得舍近求远让我找我们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