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木槿一时间变得吞吞吐吐,她握着手机的掌心竟然沁满了汗水。
“我……我……你们……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们,你们离开A市没有?”
“没。”
“那现在有时间么,我现在在早上那家咖啡厅里。”
“呃……”
电话里的男人似乎有些为难,好像犹豫着寻找合适的措辞,梁木槿急忙接过话。
“哦,要是没空就算了。”
“不是……我们现在在医院,小婉心脏病发,刚出了急诊。”
“那……那就以后再说吧……”
梁木槿像是做了一番垂死挣扎才缓缓从口中吐出这句话,对于非亲非故的人她尚且要询问一下病情是否严重,需不需要帮忙,但骤然得知与童婉可能存在血缘关系她却变得胆怯起来,想要刻意撇清关系,但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定和漠然。
“你……能来趟医院么?她情况不是很好,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夏明远透过加护病房的玻璃去看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爱人,眉目间是化不开的心疼和担忧。
“我……”
“就当是和当初一样救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
梁木槿抿着嘴唇,她略显茫然地望着窗外的霓虹闪烁,一只手抠着桌沿处深深用力。
“小木……”
“你们在哪家医院?”
梁木槿低着头,闷声不吭的按开电梯门,然后独自一个人靠在轿厢的角落里,程越的医院是她在整个A市最熟悉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各个科室各个病房,上次她便是在住院部的花园中碰到童婉。
有些事情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劫数。
电梯门打开,梁木槿窝在角落里磨磨蹭蹭不愿意动,结果听见乔家文叫她。
“梁木槿?”
“嗯?”
“来找老大?”
程越上次病了之后就一直拖拖拉拉不见好,他自己也不甚在意,撑得住就来上班,撑不住就回家休息一两天,整个人像是丢了魂,颓废又憔悴。乔家文隐约知道可能是与梁木槿有关,但毕竟涉及隐私,他又不好过多询问,这会儿看见故事女主角就像是遇见了救星。
“哦,不是,有个朋友生病了,我过来看看,程越在加班还是在做手术?”
“呃,他……回去了。”
乔家文仔细斟酌了一番还是没有道出事情,程越下午做的一台手术半中间出来休息了两次,手术结束之后就回了家,巡回护士悄悄告诉他帮程越解手术袍时候发现他浑身和水洗了一样,口罩下的脸色惨白发青,他不放心打算过去看一眼,本是希望请梁木槿同行劝阻一番,但眼前的人明显心不在焉还有些失魂落魄。
“你什么朋友生病了,严重么?”
“没事,前段时间认识的一个人,你快回家吧。”
夏明远在专程等待梁木槿,他弯腰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看起来孤独又沧桑。
梁木槿站在不远处停下脚步,她手脚冰凉,心中忐忑又慌张,也不知道应该调整出怎样的面部表情来面对眼前的人,但些微的动静似乎都瞒不过夏明远的五官,几乎是梁木槿驻足的同时,他扭过头望过来。
“你来了?”
“我……她……怎么样?”
梁木槿踟蹰着慢慢靠近,透过一整扇玻璃窗可以看见病房里的各个角落,早上带着失而复得情绪的童婉气息微弱地躺在缠绕的管线中间,氧气面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的脸色几乎和床单呈一个颜色,似乎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还需要观察12小时。”
夏明远站起身,夹在指间的香烟被他折断扔进旁边的垃圾箱。
“你能进去看看她么?”
“我?”
“你现在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他看起来像是在征求意见,但从语气动作和神情来看却带着让人不容拒绝的力量,梁木槿还在踟蹰的空档,他已经找护士借到了无菌服。
“她这二十多年一直都很想念你。”
梁木槿带着骑虎难下的心情进入病房,各种仪器设备工作的声音在静默的环境里格外清晰,她挪到床尾之后就不肯再前进一步,隔着一张床的距离,隔着一张透明的氧气罩,她能够清晰的看见童婉的嘴唇轻微的开合。
她喃喃叫着“童童”两个字,梁木双手紧紧攥着床尾的栏杆,片刻之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那是童婉多年前丢失的女儿的名字。
这种没由来的认知犹如利剑狠狠戳进她的心窝,梁木槿抠着栏杆低头深呼吸了几口,最终还是忍不住逃离出这样的环境中。
她靠在病房门口的墙边,发泄似的扯掉脸上的口罩,和脱了力一样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在此之前与童婉两次见面,她一直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和熟悉感,甚至有种错觉,似乎看着眼前的人就像是看着很多年后的自己,母女之间在五官和神色方面到底是有些相似的,当初她无论如何都没敢朝着那个方面想,而如今接近真相便更像不由自主地逃离。
“你还好么?”
夏明远伸出自己的手到梁木槿的面前,她透过模糊的视线恍惚地看着掌纹深刻的手心,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茧子,还有一道清晰的刀疤纵惯掌心,她用空洞的目光看了好半晌,然后自己撑着身后的墙壁一点点站起身。
“你认识谢依依么?”
在梁仁的手掌心里迷迷糊糊地过了二十多年,马马虎虎,无忧无虑,什么都懒得操心,尽可能地得过且过,梁木槿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心思通透洞若观火,她收敛了眼底的恍惚失神,抬起脸看着身边的男人,神色仍然是戒备和泾渭分明的。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女人?”
“你认识她。”
梁木槿不回答,径自用陈述的语气表达自己的猜测,她看见夏明远脸上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夹杂着厌恶和凛冽的寒意。
“当年就是她偷了你们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对么?”
“你如何知道?”
梁木槿目光不经意向下扫了一眼,发现夏明远之前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深深地攥成了拳头,他应该是个性格容易暴怒的人,只不过碍于在医院这样的环境中才竭力忍耐。
所以,她万年不开化的脑袋瓜终于开了一次窍,而这一次猜得完全正确。
“你和她还生有一个儿子,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