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谦躺在那里悄无声息,程越又帮他量了一次血压,仍旧在临界值上左右徘徊,他如今的血色素不足5,属于重度贫血,一包一包的血输进身体并没有令他的脸色有丝毫变化。
这些日子陆子谦是怎么过来的,程越的确不知道,他仔细核对了一遍仪器上的数据,重新坐回床边,床头柜上的塑料袋里放着从陆子谦染血的衣服里面挑拣出来的物品。
手机,钥匙,被血浸染得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结婚证,程越颤抖着手试图把被凝固的血液粘连起来的内页一点点分离开,但是那两片纸中间如同粘着强力的胶水,稍一用力便会撕出里面的白页,薄薄的塑胶手套包裹着程越的手指,他翻到结婚证的正面从上到下轻轻抚摸,鼻间仿佛漂浮着浓浓刺鼻的血腥味。
那是梁木槿与陆子谦被绑在一起一辈子的证明,他们如今天各一方,可显然,任何人都觉得他们其实应该像是连体婴一样分不开的。
程越翻到塑料袋的底部摸出一个药瓶,他拧着眉头细看上面细小的字眼,越看神情越发凝重,是强效止疼药,一般用于重症病人,药片所剩无几,而且,这种处方药是经非正规渠道流出来的。
床边的监护设备轻微波动的声音扰得程越心慌难耐,他的目光落在陆子谦灰白犯青的脸上,手指逐渐攥紧。
“老大,你的粥买好了。”
静默的病房中骤然响起乔家文的声音,程越愣了愣,慢慢抬起头来轻应一声,但连他自己都没感觉到声带波动。
“你怎么还没走?”
“陆子谦的哥哥又回来了,他在办公室等你。”
“哦……”
“这边我帮你盯着,一有情况我立马通知你。”
程越一手撑着床沿慢慢起身,但还是不由自主晃了晃,他揉了揉闷胀刺痛的太阳穴,将刚才拿出来的东西一件一件装回塑料袋中密封好。
“我半小时以后回来。”
陆子谌弯着腰坐在小沙发上,他的头轻微垂着,手里面也拎着一个小袋子,不同的是,那袋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药瓶子,程越推门进来,他猛然抬头,眼圈周围竟然一片红。
“程越……”
“子谌哥,什么事?”
“我刚刚去了一趟公安局,这是我在子谦办公室的抽屉里面找到的。”
陆子谌将手中的袋子递给程越,他手中没了依附,不自觉抬手抓了抓头发,疲惫无力地深深叹出一口气。
程越解开袋子把瓶子捡起来一个一个扫了扫上面的标签。
“我都看过了,大部分是止疼的,也有止血止吐的,还有安眠药。”
“这药不是我开的。”
程越想,陆子谌或许会有这样的怀疑,那便是他一直帮着陆子谦隐瞒家里他的身体状况,所以背着所有人偷偷给他开药。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开的这些药。”
“可能是些小药房或者是无证照的诊所……我看过了,不是正规渠道流出来的。”
“程越……”
“子谌哥,之前叔叔阿姨都在我不忍心刺激他们,但是……手术过程中,子谦因为血压测不到产生过两次心脏停跳,他的血色素不足5……这代表……代表他胃部出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结婚前我帮他做过一次全面检查,胃里确实有溃疡,但是因为一直服药控制的都挺好,当时也没有胃粘膜充血的情况……”
“你是说,就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我打开腹腔,发现腹膜炎的症状超出预计,感染严重……”
“可是……可是每天他都按时回家吃饭,除了说话很少,脸色神情都看不出问题……他回房间不喜欢被人打扰,我们每个人轮着去送水果,也没有发现有别的异常……”
“子谌哥,我之前的检查绝对没有问题……”
“程越,你是说……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装作表面平和的样子给我们看?”
“一般人不会需要这么多的安眠药和止疼药……”
梁木槿睁开眼睛,满目的白色晃得她眼睛酸疼得不由自主流眼泪,她阖上眼皮缓了缓,慢慢睁开,重新适应周遭陌生的环境,此时才发现她好像是在医院里。
她木讷地睁着眼睛看头顶的天花板,眼神空洞恍惚,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在源源不断地流失。
“小木?”
是童婉的声音,她不确定地轻声叫梁木槿,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不过片刻,夏明远与医生一起推门进来。
梁木槿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头顶,似乎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也看不见周围忙碌乱窜的医生护士。
“先生,夫人,小姐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什么情况,她突然昏迷这么长时间是什么原因?”
“哦……夫人您别着急,主要还是因为小姐的身体虚弱,忧思过重,又突然换了环境的关系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梁木槿整个人恍惚的发木,她以前从没觉得离开一个人会活不下去,会生不如死,即便当初与程越分手都不曾这般,然而与陆子谦分开,好像她身体的一部分被掏空了似的,生无可恋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怔怔地想,可能这辈子也不过如此了,与陆子谦天各一方,生不再相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过完下半生。
可是……在那恍惚的片刻,她突然听见医生说的话。
“检查结果总体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接下来只要细心调养几天,放宽心思,大人和孩子都会很健康。”
“医生,你是说我有孩子了?”
“对,68天,而且是对双胞胎。”
医生是个慈眉善目的妇女,眉眼间带着温情的笑意,她用手轻轻地摸了摸梁木槿的头发,言语温和。
“孩子,你要当妈妈了,以后得好好照顾自己。”
梁木槿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她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放在腹部,视线又在刹那间变得模糊。
“两个宝宝都很健康,他们都在很努力地长大,当妈妈的更得给他们做个表率是不是?”
医生将自己的掌心贴在梁木槿的手背上,另一只手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大概妇产科的医生天生就拥有一种对待新生命的慈爱和温柔的力量,她的掌心略显粗糙,但却是梁木槿近期感受过的最温暖的温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