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姚夏也曾经给梁木槿看过陆子谦当年刚刚被送来陆家的照片,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原本黑亮的眸子里皆是戒备和胆怯,四岁的孩子还不如两岁时候看起来壮实,明明别的孩子还是被父母亲抱在怀里笑得天真烂漫,而他却像是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人情世故。
梁木槿捧着相片目不转睛地看,越看视线越显得模糊,直到泪水漫上整个眸子吧嗒吧嗒滴落在那小男孩的明眸皓齿上。
老天究竟和他们开了一个怎样不怀好意的玩笑,历尽各种波折和磨难,她好不容易找到希望托付一生,想要与之携手相守的人,偏偏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注定这会是一场注定两败俱伤的虐恋。
陆子谦不会原谅夏明远,更不愿意与他有任何形式任何意义上的瓜葛,他多少年前被惨烈的童年阴影笼罩下的心理障碍并未痊愈,若那个伤口再被人为地撕开,梁木槿不敢想象后果。
她捧着那些记录着过去真相的资料突然变得不知所措,这些日子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对于美好未来的想象又在顷刻之间化为泡影,她一直就是在钢丝上行走,尽管一再小心,一再瞻前顾后,到底还是奈何不了世事无常。
梁木槿回到家没急着去开门,她抱着膝盖蹲在门口过了很久,腿都麻了才扶着墙慢慢起身,然后一点点收敛干净脸上的失魂落魄拿钥匙开门。
陆子谦在家,但人却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实在太累,除去准备结婚的一切事宜,每天还要去公司熟悉业务,毕竟结婚之后,他要自己撑起一个家庭。
梁木槿轻手轻脚走到沙发边上,然后盘着腿坐在了旁边的地毯上,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得见陆子谦的整张脸,长的睫毛,浓眉,鼻子尤其好看,嘴唇稍微一抿嘴角便会上扬一个特别好看的弧度。
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便是被梁仁和林琅视为己出,更大的幸运是遇见了陆子谦,他愿意将她当成女儿一样宠,牵着手陪她度过余生。
大概是这辈子太幸运了,稍不留意便都消耗了个干干净净,在她来不及做任何挽留的时候,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渐行渐远。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陆子谦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梁木槿深情凝望的眼眸,他不自觉弯了弯嘴角坐起身,然后俯身将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
“地上凉,当心感冒。”
“有地毯呢。”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眼看着下星期就婚礼了,是不是还特别紧张?”
“我爸妈什么时候来?”
短短的这些时间,梁木槿竟然学会了情绪收放自如,她很快笑嘻嘻地搂住了陆子谦的胳膊仰着头询问。
“明天,到时候我去接机。”
“我也去。”
“你不睡懒觉就带你去。”
“我明天肯定比你起得早。”
“拭目以待。”
陆子谦不再草木皆兵,但临到这几天,他却突然变得心慌起来,有时候莫名其妙情绪就会突然不知所措又耿耿于怀,那些猝不及防冒出来的情绪令他烦躁不安,一连几天都未曾休息好,但一看见梁木槿,好像所有的不良情绪都变得不足挂齿。
看来,恐婚的不止梁木槿一个,在一定意义上,他也可能存在。
“陆子谦,今晚我想出去吃饭。”
“想去哪里?”
“就是第一次请你吃火锅的那家,这次我吃火锅你喝粥,吃完之后咱们去看电影。”
“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去那些地方么?”
“心血来潮懂不懂?走不走?”
“那还用问,我当然是妇唱夫随了。”
梁木槿最近的食欲特别好,尽管心情差到极点,她一个人把半张桌子上的菜和肉扫荡一空,辣锅吃的眼泪汪汪却仍旧停不下来。
陆子谦一边拿纸巾帮她擦汗,一边不由自主扫一眼火红的汤锅,胃里面下意识地抽搐一番。
“大晚上的,少吃点辣,看看你那张脸都红成什么样了。”
“吃饱了才好睡。”
梁木槿抬起脸,嘴唇也是红的,眼睛里还漫着一层水汽,她竟然又把筷子伸进了锅里。
“别吃了,不是要去看电影么?”
“可我还没吃饱啊。”
“咱吃别的,不吃这个了,我看着都胃疼。”
正常人这么不知节制地吃下去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情,陆子谦不由分说拉着梁木槿起身。
午夜场看电影的人很少,偌大的放映厅竟然就他们夫妻俩,梁木槿没等到电影完美结局便困得枕在陆子谦肩膀上睡着了,还真是心宽体胖吃饱了就睡。
陆子谦请了婚假,陪梁木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差点误了接机。
姚夏亲自下厨,在家里张罗了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这算是成为一家人之后真正意义上的一次聚餐,可能真的印证了那样的说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陆延哲与梁仁志趣相投,姚夏与林琅相见恨晚,两对父母对于能够结为亲家这件事情格外欣慰,从饭桌上一直聊到茶桌上。
几个小辈们凑在一起看陆子谦与梁木槿新拍的结婚照,兄弟姐妹其乐融融的,这是他们幻想过的画面,在破碎的幻影下美梦成真。
后来梁木槿去了陆子谦的卧室,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翻他小时候的相片,床头的小灯开着,光线偏暗,橙色的光隐约打出一个瘦弱小男孩的轮廓,皮包骨头,怯生生的,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那是七岁之前的陆子谦,姚夏很细心,他每一年的照片都贴有标签,什么时间在哪里拍的当时天气怎么样他的心情如何都有做描述,最大限度的让看相片的人身临其境。
梁木槿本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梁仁和林琅之外,再没有更好的父母,但很显然,陆延哲和姚夏都做的很好,甚至还要好。
那份调查报告最后附了一页陆子谦与陆延哲的亲子鉴定,结果显示,待测父系样本基本排除是待测子女样本亲生父系的可能。基于15个不同基因位点结果的分析,这种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0。
而这份报告的检测时间是在二十年前,所以,陆延哲和姚夏一直都知道,陆子谦与他们没有任何意义上的血缘关系。
梁木槿看得泪流满面,完全没有注意到陆子谦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怎么哭得稀里哗啦的?”
“才没有。”
“妆都花了,转过来,帮你擦擦。”
陆子谦把梁木槿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地用毛巾帮她擦掉泪痕,专注的模样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但梁木槿的眼泪和开了闸一样扑簌扑簌往下掉。
“怎么越擦越多了?”
“陆子谦,你小时候是怎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