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微微的夜风吹进来,白色的落地窗帘迎风翻滚,吹得玉珍乌黑的发丝和白色睡袍的边角起舞飞扬。
卧室头顶大吊灯明亮的光芒落满了她一身,是那样的柔和安详。
只是玉珍那双比灯光还要耀眼的眸子里分明有着点点的泪光。
在这样的玉珍面前,史策早已泪如泉涌,一个“好”字几乎已经要脱口而出。
他多么想跑过去惊喜地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想要看看那个已经有了他骨肉的心爱女子身体可有什么变化,他多么想可以给她幸福的生活,与她共同见证属于他们的新生命的成长……
他恨不得把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跟前,把自己所能拥有和赢得的一切,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
然而,风徐徐吹着,两个人隔着几步路,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史策低下头,痛苦地转身看了一眼玉珍,脚步犹豫而踟蹰,最终也没有向她靠近一步。
最终,史策艰难地咽了咽,喉结不自主地上下滚动,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去,非常尴尬而狼狈地逃开了。
玉珍在史策跑开的那一刻整个人就软了一截。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那个前一刻还在口口声声与她耳鬓厮磨发誓永远爱她的男人转眼竟是这幅模样。
如果他打定主意不要自己,当时何苦把自己带走?还在傅家大门口演那么一出可能永远没有观众的戏码?难道这天下间的男子皆是如此,总是没有得到就渴望至极,一旦得手又立刻丢得远远地?玉珍的泪水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她无力地躺在床上,回想着和史策从相识起的点点滴滴,总觉得自己一定是误会了他。
史策是那样的深情,每一次对自己都是如斯温柔。
自己住在良景山庄的这段时间,史策对自己的耐心、细心和体贴还历历在目。
这样好的史策,这样温柔的史策,这个总是对自己笑的男人,怎么会突然间变成这个样子?究竟是哪里的问题?不行,妈咪说了,婚礼要尽快,我一定要尽快弄清楚原因,我要去找史策问个明白。
走到史策卧室的时候,发现里面竟然没人。
这时婢女正好给她送牛奶上来,见状便解释道:“史将军去了书房,正好吩咐我给您送牛奶上来。”玉珍沉思一会:“你把牛奶放我房间吧,我下去走走,一会再喝。”婢女答应一声,就径自去忙了。
玉珍轻手轻脚地来到书房门口,想先看一眼史策在不在里面。
手刚准备搭上门把的时候,就听得里面传来谈话声。
“处座,请早下决断。”史策有些混沌不清的声音传来:“老爷子如今在北平出了事,确定是赵志成的人干的吗?”“正是,如今赵志成虽说人在南京,但是在北平警署也这许多年了,毕竟还是很有些势力。
这回动手的是赵志成的心腹。”“老爷子终究心急了些,这次的事情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老爷子动手一向低调利落,江湖上很少有人见过他。
这次不慎入狱,赵志成那边知不知道老爷子的身份?”曲副官微微一沉思,推断到:“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还不清楚。
如果他已经得知此事,那么手里就多了一个威胁处座的有力把柄,以他如今迫切需要周将军支持借以上位的心情来看,若是有机会扳倒处座,减少一个强有力的政敌,只怕早已有所行动。
如今迟迟没有动静,那只能说明,他还没有将一切调查清楚。”“恩”,史策肯定到:“曲副官你说得有理。
不过,如今赵志成人在军统,必然也有一些情报来源,今天还没弄清楚,保不齐明天就查个水落石出,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史策腾地一下站起来,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曲副官,你再帮我想想,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在最快的时间里救出老爷子?”曲副官有些吃惊:“处座,您不是已经打算娶周惠君小姐了吗?这是最好的办法,若是周将军出面……”。
史策一拳狠狠锤在昂贵的红木书桌上,发出震天的声响,吓得门口的姚玉珍也是魂飞魄散。
但是事关重大,关系自己的未来,她还是战战兢兢壮着胆子继续听下去。
只听屋里史策有些受伤的声音传来:“曲副官,你知道吗?玉珍她怀孕了,她怀了我的骨肉。”曲副官又是一惊,史策的声音里微微有些哽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最亲的人?为什么是玉珍和孩子?曲副官,你觉得,我该怎么选?我该怎么选”?曲副官微微一怔,还来不及回答,史策早已大吼一声,将桌面上的资料一扫而空,一脚就泄愤般地将书桌前的凳子踢翻在地,兀自拔出手枪就要冲出门去。
曲副官本能地上前拦住,这样一头受伤的猛兽放出笼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简直无法想象,嘴里大声劝导:“处座,请冷静。
这么晚了,玉珍小姐想必睡了,您也不想吵醒她吧。
她还怀着身子呢。”听到玉珍的名字,史策果然安静下来,只是眼眶红红的,透出愤怒与受伤,微微有些泪意。
曲副官也是鼻子一酸,但清醒的理智还是使他开口分析道:“处座,其实可以让玉珍小姐把孩子生下。
以后您和周小姐结婚了,就当做是你们的孩子,玉珍小姐那里,要什么样的补偿都可以商量。”屋外的姚玉珍听到这里早已怒不可遏,一把冲进书房,看到的只是凌乱狼藉的一地和两个吃惊看着她的男人。
玉珍顾不得旁的,开口就骂出了声:“史策,我告诉你,要我把孩子留给你,成全你和别的女人,你想都不要想!你有你的为难,有你的迫不得已,那么我也告诉你,我,姚玉珍,是个有自尊和骄傲的女人,你要是选择了周惠君,咱们这一辈子的情分就算是到头了。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至于孩子,我不会让他来到这不幸的世界遭罪。
明天,我就离开这里,祝你和周小姐白头偕老!”说完,也不顾史策的反应,飞快地冲出门去,后边的史策反应过来,追上来一把抓住她,把她压在墙壁上,咬牙切齿地威胁:“你敢动我的孩子试试?”玉珍的眼泪簌簌而下,嘴里确是一刻也不肯服软:“你敢娶周惠君试试?”“我娶她,你能如何?”史策挑衅地说。
玉珍哀怨的眼神瞬间化为凌空而来的利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史策听罢, 强吻起来。
玉珍动弹不得,只是一味地流泪。
尝到那咸咸涩涩的眼泪,史策停下来,爱怜地捧起她的脸,深深凝视。
半晌,他终于妥协:“玉珍,求你了,别动孩子。
我让孩子跟你走!”他轻轻放开她,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跌跌撞撞地向书房走去。
玉珍的泪水再一次流了下来,她悄悄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
她忽然觉得这条回自己卧室的路变得好漫长、好漫长。
何苦?一切都是何苦?自己曾经是那样无忧无虑的姑娘,只觉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现在想来,那些美好的日子都是父亲母亲在庇护着自己。
当初,那么任性地离开家,那么任性地把母亲也陷入了不利被动的局面,就为了那可笑的爱情。
如今看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自己就已经走错了路啊。
老天,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经过客厅的时候,忽然看到客厅一角的那部电话,顿时就觉得格外想念家里的父母。
她擦擦眼泪,飞奔过去,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一听到接电话的人是母亲,姚玉珍忍不住大声哭泣:“妈咪,怎么办?史策他不能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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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接到电话的时候心里也是忽的一沉,直叫大事不妙。
可是今晚傅家人就住在自己府上,万万不能惊动了人。
所以尽管心里万分担心,却还是刻意压低声音问到:“怎么了?跟母亲说说看。”待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明慧简直要向后倒去:我这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上苍竟要让我的女儿受这样的苦?她沉吟半晌,沉静地吩咐道:“既然如此,那么你就早点回家来吧。
明光他们正好准备要来接你回南京。”姚玉珍几乎尖叫:“可是妈咪,我和史策已经……”那边明慧已经阻止道:“闭嘴,这件事情以后不许跟任何人再提起,其他的是事情,母亲会帮你。
好了,你早点休息。
另外,请你告诉你这位了不得的大领导,一会儿给我回个电话,我有必要要跟他好好谈一谈。”就在玉珍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书房里的史策忽然对身边的曲副官说到:“曲副官,笔墨伺候。
和周惠君结婚以前,我要先写下财产分割协议和遗嘱,由你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