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往事(二十一)
郑丹霞2019-05-28 20:112,868

  傅明光已经在新房里呆了整整一夜。

  昨天晚上,他还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那么美丽的玉珍,那么才华横溢的玉珍,那么活泼明艳的玉珍,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

  多么满足,多么快乐,多么不可思议。

  ,前一刻,他还喝得晕陶陶。

  然而仅仅是一瞬间,在玉珍转身走开的刹那,他已经恍惚地明白,自己竟然是很可能永远地失去她了。

  他的酒,在找了玉珍大半个晚上无果时,彻彻底底地醒了。

  一切都仿若是一场梦。

  然而玉珍,即便是梦也好,只愿此生不复醒。

  新房里,大红的嫁衣静静地放在床头。

  拜堂的时候,他就在想:我的玉珍一定很美。

  那时,尽管大红的盖头遮住了心爱人的娇颜,傅明光却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心里只有一种冲动,只希望这场婚宴能尽早结束,只愿长夜漫漫。

  然而此刻,新房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有着明艳笑容的女子,在本该和他琴瑟和鸣的夜晚,消失不见。

  这个夜晚,本来早已喝的晕头转向的傅明光,在新房里呆呆地坐了一整夜。

  他的内心尽管绝望,却又隐隐地有着另一种希冀,那就是:他的玉珍,万一回来了呢?天色微亮,新的一天来临,新娘子依旧没有消息。

  傅老太太一进新房,看到的就是直直躺在床上傻傻看着天花板的傅明光,他的胸口上,双手紧紧抱着的就是姚玉珍的大红嫁衣。

  傅老太太一看这个场景是既心疼又愤怒,上前就要将那嫁衣拿开,却不想傅明光双手一带,往床里滚了一圈,倒差点没把抓空的老太太弄得跌跤。

  傅老太太正待开口训斥,傅明光冷得像冰的声音从床里边闷闷地传来:“奶奶,把俞莲花送回去吧。

  那个孩子,也请送给其他人吧。”顿了顿,他又叹一口气,说话里几乎是带了鼻音:“万一玉珍回来,看到她们,她会伤心的。”傅老太太一向是把明光疼到骨子里,原本滔天的怒意在这宝贝孙子那一句带有鼻音的话里早已消了大半,心里终究是不忍。

  在把姚玉珍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在这个刚刚顶撞过自己的晚辈面前,依旧不改自己的威严,厉声道:“那不行,万一那个姚玉珍一去不回,你……

  “还没说完,傅明光已经腾地坐起,大声吼道:“奶奶,你不要再说了。

  玉珍一定会回来的……”这边他话还没有说完,屋外俞莲花已经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跪在他的脚边,哭诉道:“少爷,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昨晚我不知道那个人是少奶奶,我罪该万死,你要杀要剐我都认了。

  可是少爷,景仔是你的亲生骨肉,我求求你,不要赶他走……

  不要赶他走,求求你,他是傅家的孩子,要是送回我们家,他一辈子被人看不起……

  少爷,求求你,把孩子留下。

  。

  。

  。

  求求你!”傅明光从没有哪一科觉得这个家是如此地令人窒息,他额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忍耐。

  俞氏的声音在他忽然一拳砸在新房的梳妆台上戛然而止。

  傅老太太才要去看他受伤的手,傅明光忽然如同一只受伤的兽一般大叫一声:“滚”。

  话说姚玉珍被母亲突然间挂断了电话,内心也是一片迷茫。

  她正要准备回到楼上,电话突然间又响起,她慌不迭地接起,喊了一声:“妈咪……”那边似乎是笑了一下,玉珍这才反应过来,电话那一头的是史策。

  只听史策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开心,温柔问到:“醒了?有没有吃东西?”玉珍半晌不说话,史策倒也是不急,在那边陪着她一同沉默,似乎很有耐心的样子。

  玉珍终于说:“史策,你……

  你不觉得应该跟我解释下吗?”那边的史策有一小会儿的停顿,随后是玉珍熟悉的那股子淡淡的口吻:“解释什么?”这下,倒是换玉珍不知所措了。

  史策复又道:“玉珍,我只是做了我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情,我并不觉得我有做错什么?”玉珍听到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我的错了。

  那么好,我现在想要纠正这个错误,请你送我回家。”史策似乎是叹一口气,依旧是温柔平静的语气:“回哪个家?傅家?还是姚家?”玉珍听后,眼睛又红了,“啪”地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史策一大早就有急事,匆匆就赶到南京的官邸里。

  此刻,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既有愉悦和快意,内心也有着隐隐的不安和苦涩。

  不过得到玉珍的这种幸福还是超过了一切,想到这里,他如往常一般,点起一支烟,慢慢地走到窗前。

  春日的暖阳让人有着最为温暖舒适的感觉,香烟的烟圈在金色的阳光里慢慢地升腾,散发着慵懒惬意的气息。

  天气这样好,史策从窗外往下看,就看到了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在院子里欢快地打着网球。

  其中一个女子,看那年龄和身形倒是和玉珍有些相仿,白色的上衣红色的裙子,煞是好看,风里还时不时传来她欢快的笑声。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有些垂涎地看着那个跳跃着声音如银铃般好听的女子。

  史策心下大叫一声不好,那个男人,竟然是——赵志成!这个家伙,从前在北平警署,怎么到了南京?他也在军统里吗?史策心中警铃大作。

  此时是1943年的南京,第二次世界大战局势已经逆转,中国军队对日作战依旧出于艰难状态,但就连武汉汪精卫伪国民政权也在1月9日向英美宣战并与日军签订《日汪关于交还租界及撤废治外法权之协定》。

  可以说,与日军抗衡6载,这场必将载入史册的战争已经进入中后期。

  国民党高层凭借敏锐的嗅觉几乎已经可以预见,一旦中日战争结束,那么“安内”显然将成为摆在国民党政权面前最大的、而且势必是比抗日更为复杂的难题。

  至此,国民党军队内部出现了一批特殊军官和高干的人事调动。

  这些人家族背景深厚,在不同的区域有着独特的情报来源和控制能力。

  史策所在的史家是东北的世家,东三省是史家多年称霸的势力范围。

  而史策多年征战,到过多个省份,如若没有属于自己的情报体系,如何能够在军界站稳脚跟。

  史师长的名号,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在这种情形下,史策调任国民党军统情报处的处长,也是情理之中。

  尽管史策多年军旅生涯,作为一名铮铮男儿,最渴望的莫过于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可他到底不是迂腐的人,报效党国,壮大家族,原不是只有征战沙场一条路。

  只是眼下,这个赵志成,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女子,似乎也很是眼熟。

  史策按下内线,曲副官马上进来。

  史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曲副官行了礼,站在史策身边身旁,视线顺着他向下看去,心里也是出了一阵冷汗。

  当即说到:“处座,是我的失职,属下马上去查。”史策看他一眼,眼神早已肃杀得如同飞来的冰刃,口吻却还是依旧淡淡的:“不仅是赵志成,还有那个周惠君。

  记得以前让你查过她吧?你给我办的是什么事?竟然不知她是周将军的女儿?你将我这个情报处的处长置于何地?”顺手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地砸来,正中曲副官额心,顿时血流如注。

  曲副官依旧军姿笔挺,大声回到:“请处座处置!”史策这回不再看他,背过身去,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慢慢地用一块白色的绸布擦拭着,黑色的手枪在日头下锃光发亮,史策的声音格外平静:“这一回办不好事情……我想我这处座也不用干下去了。自然,你也就没有存在这世上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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