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才努力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睛无神而木讷，只是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景……景文…。。”。傅老爷连忙差遣下人去请。不一会儿，景文在下人的牵引下来到了老太太床前。看到景文眼睛上蒙着的厚厚的白色纱布，老太太突然情绪激动，瞳孔突然放大，嘴里似乎想说出什么，却不断地重重喘息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是将那双枯瘦而骨节分明，青筋密布的手向景文的方向。待景文来到了身边，一把按在自己胸口上，浑浊的眼睛里有泪水在不断地溢出。
屋子里寂然无声，只听得傅老爷轻微的哽咽声。五岁的景文却忽然开口：“太奶奶不许死，今天是弟弟满月，奶奶要开心。”傅老爷听见“死”字，大声呵斥道：“小孩子家家的，乱说什么呢？”吓得景文愈发往老太太怀里钻。老太太却是平静下来，眼神阻止了傅老爷的举动。
外面仍旧在吹吹打打，吵得人心神不宁，愈加烦躁。老太太眼神涣散，却依旧睁大了双眼，努力看着周围的一切，嘴里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的手依旧紧紧地抓住景文，仿佛那是自己生命里的一切。傅老爷眼见着母亲这般辛苦，又不知是何缘故，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妈”。老太太并不答话，只是摇头，似乎又想问什么，却再也没有力气。这时，大概外面的宾客散尽，傅太太与家里一应人等都急急进得屋来，姚玉珍抱着刚满月的景斌也一起进来了。傅老爷见大家都在，看看垂死挣扎的老母亲，老泪纵横，只好狠狠心说道：“妈，这都两个时辰了，您有什么事交代儿子的，就赶紧说吧。”老太太却还是摇头，表情狰狞而痛苦，傅老爷看了心酸又心疼，浑浊哽咽的声音再次说道：“妈，家里就交给我们吧，您放心地去吧，别为难自己个了。”旁边的一众女眷听了这话都别过脸去暗自抹泪，玉珍想了想，轻声道：“奶奶是不是还想再看看景斌再走？”众人一听，都觉得有理，忙不迭让出一条路。姚玉珍抱着孩子上前，老太太看罢，嘴角微微咧了咧，点点头，表示可以了。可是，那双睁大的眼睛却依然不肯阖上。
不知是谁叫来了大夫，大夫过来探了探鼻息，早已是气若游丝，命数已尽，故得叹一口气：“老太太必定是有什么事还放心不下，这才拼命撑着这一口气。只是如今这个样子，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老太太床头一个矮柜上摆着的西洋钟当当的敲响了，却不想是午夜的十二点。
老太太也听到了，眼神又有了些微的变化，祈求问询的表情看过每一个在场人的脸，可是大家依旧面面相觑，没有人能看懂老太太的意思。
这时，一直被老太太抓在手里的景文忽然开口了：“太奶奶，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是新的一天了。
弟弟的满月酒也结束了，以后，我和弟弟都会好好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您安心地走吧。”老太太听了这话，头一歪，眼一闭，立时就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