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缘散人心凉薄是常态。
——王珣傅玉烟的观念里，对于伤害了自己的人一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因为她觉得那些心中不存善念，背叛了自己的人都应该要遭到惩罚，那才叫报应不爽呢。
可是对于姚玉珍而言，当整个姚家都已经易主，弟弟尚且还不曾在府里主过事，一朝大厦倾，姐弟两个流落街头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个远在南京的傅家一来远水解不了近渴，二来就家境而言想要帮衬姚家实在是杯水车薪。
姚玉珍看着那包装精美、看上去无比高档的几只东北老参，心里很是欢喜。
这样的好东西，姚玉珍光闻一闻味道也就知道是上等货。
她把老参拿给父亲看，说道：“爹地，你看，这是舅公送来的老参，真是好东西，拿给爹地补一补，包管您明天就痊愈了。”姚福笑笑，“傻丫头。”玉珍亲自拿着参就进了厨房。
武汉的夜一向是最为热闹的，车声、小贩的叫卖声还有鼎沸的人声丰富了整个汉口大街的夜生活。
然而这一个夜晚，姚府却格外寂静。
姚玉珍从晚饭起就开始心神不宁，一屋子的人静悄悄地吃着饭，谁也没有说话，就连晴姨这样一向总是要借机立威，在下人面前耍耍威风的姨娘，今日也是安静得让人心生疑虑。
父亲往日这个时候偶尔会在屋里吃饭，在饭厅还可以听到他和下人偶尔的说话声。
可是今日，这样的寂静，太不同寻常。
玉珍遂压下心中的不安，问了晴姨：“晴姨，父亲的晚饭送了吗？”晴姨不料她突然发问，惊得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
可是她很快就强自镇静下来：“哦，早……早就送了。”玉珍看她的表情，越发觉得狐疑。
往日里，晴姨和姚玉华这样身份的人是没有资格合姚玉珍姐弟俩同桌进餐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毕竟家里还是需要有长辈在，因此姚玉珍也不与她们计较这些。
只是晴姨今日忽然失礼，又变得安静乖顺，实在叫人心里发虚。
玉珍当下觉得坐立难安，眼皮直跳，直觉要前往父亲屋子里去看看情况。
刚一起身，就听见父亲屋里似有异响，于是忙不迭地向前奔去。
快到姚福屋门口，两个佣人慌慌张张地忽然冲出来，扑通一下跪倒在玉珍面前哭道：“大小姐，老爷……老爷……不好了。”玉珍心下愤怒难当，身后的弟弟早已上前来一脚踢开两个仆人，咬牙切齿地大骂一声：“废物！”当下扶了姐姐姚玉珍一同进屋。
只见姚福身披睡衣，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睡衣上还有一滩鲜红的血，床头柜上的一些东西早已经被打翻在地，整个屋子里狼狈不堪。
玉珍见状，当下眼泪就下来了，冲过去扶起父亲喊了一声：“爹地，爹地，你怎么样了，到底怎么了？”玉珍的娘家弟弟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对下人吩咐道：“去请前两日给父亲看病的大夫来，快去！”一家人七手八脚地把姚福抬回床上，周围的人任凭怎么喊，姚福都没有半点反应。
晴姨忽然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声：“老爷……该不会是走了吧？”这话说得姚玉珍怒火中烧，当下玉珍的弟弟过来对着晴姨就是狠命的一脚：“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谁许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给我滚出去！”然而今日的晴姨实非昨日，受了这等屈辱之后，不仅不像往日那样灰溜溜地走开，反而梗着脖子无比得意地说到：“我为什么要滚出去？我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如今老爷命在旦夕，太太也快一命呜呼了，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你们的长辈。
这段时间，你们把我排挤在外，老爷身边我可是一步也没有走近过。
如今老爷好好地忽然出事，这等责任该由谁承担？”姚玉珍听罢，心下一惊，总觉得今日有些不寻常，原来在这里等着她们姐弟俩。
不知怎的，玉珍心里忽然开始渐渐向下沉，父亲忽然昏厥，眼看就快不行了，她心乱如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隐隐觉得自己和弟弟似乎掉进了一张早已编制好的大网里，就等着任人宰割。
她环顾自周，心下不断告诫自己冷静，可是一颗心却还是扑楞扑楞地快跳到了嗓子眼里。
忽然，她提高声音问道：“晴姨，这个时候，怎么不见玉华妹妹。
父亲眼看着……”说到这里，玉珍哽咽着有些说不下去，可是脸上却保持惯有的镇静：“叫她来。”晴姨这才似乎有些害怕，不敢出声。
有个下人战战兢兢地说到：“刚才好像看到玉华小姐跑出去了。”姚玉珍了然地点点头，吩咐道：“此时此刻，父亲病情凶险，作为女儿，却不知所踪，晴姨，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玉珍冷着脸，大声坚定地吩咐下去：“既是如此，今晚请几个主事的将大门看紧，不许姚玉华再回来。
要是她带了旁的人回来，也一律不许开门！”晴姨听了，尖着嗓子叫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管我们姚家的事？从前是看在太太面子上，我给你几分颜色……”话未说完，姚玉珍上前来就是一个耳光：“这府里自母亲病了，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我虽说嫁了人，可我是姚府嫡女的身份从未改变，一辈子都是这样。
你一个下等人生出来的小娼妇，竟也敢在堂堂嫡女面前大呼小叫，还说是给我几分颜色。
罗晴，你是不是疯了？”罗晴忽然就激动起来，脸上的表情狰狞而扭曲：“是，我是疯了。
我收了你们爱新觉罗明慧和你姚玉珍这么多年的窝囊气，我早就受够了。
姚玉珍，你别横，今日这事咱们没完。
老爷一命呜呼以后，这姚家到底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你就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吧！”忽然，玉珍的弟弟大叫一声：“不好！”但见刚才还躺在床上的父亲竟忽然头一歪，整个人就掉了气。
玉珍瞬间就泪如泉涌，奔过去不断地摇着父亲，喊着“爹地”。
玉珍弟弟也是悲戚不已，玉珍由悲转怒，大叫到：“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刚才派去找大夫的下人此刻已经回来，远远地从门口跑进，人未到，声音已经先传了进来：“大小姐，不好了，上次那个大夫早就已经人去楼空。”待来人到了跟前，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到：“我怕耽误给老爷医治，还叫了别的大夫来！”玉珍看着刚刚离去的父亲，一阵悲从中来。
晴姨更是夸张地叫到：“老爷呀，我的老爷呀，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你这一走，我们母女两个的日子可怎么过呀？”玉珍看到她那拙劣的表演，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对大夫说道：“虽然父亲已去，可父亲今晚着实蹊跷。
白天里还是好好的，不知是何缘故，还请大夫细细一看，也好叫我们安心！”大夫答应一声，就要上前来，晴姨却死死趴在老爷身上不肯起来，玉珍眼神示意了一下弟弟，弟弟连同几个家丁将晴姨拉开。
大夫细细看过之后，忽然大惊失色：“姚大小姐，姚老爷是中毒所致！敢问老爷最近是否大量服食过参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