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烟赶到老宅的时候，门前已经是聚集了黑压压一大帮子人，屋子里不时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和说话声。
傅玉烟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家里的亲眷见她来了，眼神复杂，不过一想到她的身份实在开罪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求于她还要仰仗她和她家里那一位，所以也都十分客气有礼。
傅玉烟也很礼貌地回礼，然后就大步走向里屋，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玉烟来了。
“刚跨进里屋的傅玉烟就看到床头围着的几个叔叔婶婶和姑姑，表姐表妹们都用一种仇视的眼光看着她。
傅玉烟理也不理，径直走向老太太。
姚玉珍原本暗淡的目光忽然就回了神，浑浊的一双眼睛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向她伸出手去，嘴里混沌不清地喊了一声：”玉嫣……“傅玉烟顿了顿，终是有些不忍心了，停一停还是握住了她的手，鼻子里已经隐隐发酸。
不过这些年她早已学会了在这些不怀好意的人面前谈笑风生，自信非凡。
想一想那令她心疼的父亲，就一直死死控制住自己不在这些人面前落泪。
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奶奶，我来了。
“大婶婶状似随意地问到：“瑞笙没来？“傅玉烟抬头，深深看她一眼，心下却是一阵冷笑，只对着姚玉珍说：“奶奶，瑞笙去了北京，怕是赶不回来。
“大婶婶似乎还想说什么，傅玉烟一个狠厉的眼风扫过，她只得低低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姚玉珍已经无法正常开口说话了，倒是旁边的大叔叔傅景斌看着姚玉珍一见到傅玉烟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才以一种长者的身份劝道：“你奶奶说了，咱们傅家，你们这一辈当中，你和玉恒是最出色的两个，这些弟弟妹妹也都是你的亲人，一家人团结起来才会有势力，别人才不敢轻视，你和瑞笙也才能如虎添翼。
“傅玉烟原本一来，一看到曾经威严不可侵犯的姚玉珍此刻已是缠绵病榻的老人，唤自己的那一声又是前所未有的无力，和姚玉珍有再多的恨，想到眼前这一位毕竟是自己的奶奶，当下心里就软了七八分，把自己原先那些狠绝的想法抛之云霄。
可此刻，傅景斌这番世故的话顿时就让她重燃怒火。
本来实在不愿意在老太太病床前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此刻却是忍无可忍，略一沉吟，不怒反笑道：“难不成叔叔以为，今时今日，以瑞笙的地位和势力，还会被人轻视？至于如虎添翼，呵呵，叔叔你应该知道，能在瑞笙跟前的人，少说也是处级干部，咱们家的人，谁有这个资本做他的翼？”看一眼显然被激到的傅景斌，她继续笑道：“玉恒年纪轻，好在起点的平台不错，他倒是很入瑞笙的眼。
至于其他人……呵呵，看看各自的造化再说吧。”说完这段话，傅玉烟心下也是一阵淡淡的惆怅，换做五年前，她压根不敢在一向高高在上，在这个家有着至高无上地位的傅景斌面前说这样的话。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看一眼傅景斌的脸色，真是红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
傅玉烟低头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修剪整齐的指甲，心下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躺在床上的姚玉珍突然猛地咳嗽了两声，嘴里混沌不清地在说些什么。
众人又是紧张地唤道：“妈，怎么了？妈是想说什么？”还是大姑姑傅景萍靠在老人身边细细听了一阵，眼神一黯道：“我们都出去吧，妈想单独和玉烟说话。”众人都走了，傅玉烟抬起头，毫不退避，静静地看着床上已经油尽灯枯的老人。
老人嘴里依旧混沌不清，傅玉烟想了想，靠近姚玉珍，老人说话很费劲，好像每一个字都要喘上半天。
一开始她实在听不清。
不过静下心来还是听到了几个字：“对不起……史……”傅玉烟站起来，缓缓走向阳台，静静地点燃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她头也不回，听着身后老人的呓语，许久才问道：“在你心里压了那么多年的秘密，傅家上下无一人知晓，包括我那死去的爷爷傅明光和被你们逼死的父亲傅文，如今你马上进棺材了，怎么不索性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一声冷笑，她回头，看到老人睁大那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她，脸上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傅玉烟把烟头在墙上按灭，缓缓走向她：“这有什么吃惊的？自我懂事起，我就觉得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弟弟。
明明我和弟弟是傅家长孙女和长孙，可是却是备受冷落和歧视的一对姐弟。
小的时候，我以为是因为你不喜欢爸爸的缘故。
可作为母亲，你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长子呢？因为他没本事？他要是真没本事，怎么在那个穷困潦倒又没有文化的条件下盖了这栋老宅？他要是真没本事，你以为今天的傅玉烟和傅玉恒是谁培养出来的？要说他不如傅景斌，那也是姚玉珍你这一生处心积虑有意为之，因为你觉得傅景文是你这一生的耻辱，是你犯的不可饶恕的错误。
分家的时候你让给你盖了老宅，为了弟弟妹妹们能上学自己早早出来打工的长子，也就是傻傻的每个月用所有工资支持这一大家子老小生计的傅景文和他那怀了孕的妻子以及三岁的女儿净身出户，那是因为，我的父亲傅景文他根本就不姓傅，而应该姓史。
我说的对吗？亲爱的姚玉珍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