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玉珍身上大好,人却总是恹恹的,没一点精神,懒懒地躺在床上。
阳光明媚地从窗外洒进来,映衬得整个屋子里也格外亮堂。
因为是冬日里,所以窗外的景致总有些凄清单调,再无一丝明亮的颜色。
只有这斜斜洒入永恒不变的日光,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让人倍感温暖和珍贵。
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玉珍不欲理会。
不想,片刻之后,又是一声。
这声音轻微、有序,不似母亲或老太太。
玉珍心头疑惑,却也答应一声:“是谁啊,进来吧。”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进来,穿着臃肿的小棉袄和厚厚的棉裤,走路依旧有些歪歪扭扭,脸上却有着孩子的稚气和胆怯,唯独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单纯无邪。
然而这孩子却远远地站着,怯怯地叫一声:“妈妈”。
玉珍远远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景文看她没有回应,壮着胆子又喊一声:“妈妈……”玉珍微微有些心酸,却也只是淡淡问道:“怎么了?”景文低下头,低低说了一句:“妈妈,对不起……”玉珍偏过头去,眼里有泪,孩子却以为她不理他,心里急了,忙忙地解释道:“妈妈,我以后再也不玩弹珠了。
妈妈,你不要难过了。”玉珍再也忍受不住,哽咽着大喊一声:“你出去!”孩子显然被吓到了,哇哇大哭。
哭声惊动了老太太和傅太太,赶忙进屋来带着孩子出去,抱在怀里哄个不停。
景文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问到:“奶奶,妈妈她不喜欢景文,是不是?”傅太太满心酸楚,安慰到:“好孩子,妈妈喜欢景文呢,只是妈妈没了小弟弟,心情不好。
等妈妈心情好了,就会和以前一样喜欢景文的。”孩子听完这才略略止住了哭,傅太太见状,只觉得自己也是眼眶发热,似有热泪要滚涌出来,不由地抱紧了景文。
却不想孩子吃痛,叫到:“奶奶,疼!”傅太太这才想起前段时间傅明光一时生气用藤条狠狠打了孩子一顿,孩子娇嫩,现在恐怕身上的伤还没好。
思及此处,赶紧放松了手,泪水再也抑制不住,边哭边说到:“景文,好孩子,是奶奶不好。
我可怜的孩子啊……”第二日,依旧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老太太一早就来找玉珍。
玉珍躺在床上,眼见着今日的老太太格外精神,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的也是正月初一那日去赶庙会的衣服,虽是淡雅朴素之风,却自有一股让人敬畏的来自长辈的独特气质。
玉珍当下便坐起来,恭敬地问到:“奶奶,有什么事吗?”老太太安抚地拍拍她:“今日天气不错,刚好我老太婆没什么事,想去庙里拜拜菩萨。
这几日你身上也渐渐大好了,可愿意陪奶奶一起去?”玉珍问到:“妈也去吗?”老太太摇摇头:“一家子女眷都走了,哪有人照顾景文哪。
就咱们俩去。”玉珍心下一想,倒是觉得有些奇怪,老太太一向正经赶庙会都是全家女眷一起去。
要是自己要拜拜菩萨,老太太自己房里就供着一尊观音菩萨。
再不然,就是村里其他的老太太喜欢结伴去庙里烧烧香什么的也会来约着老太太一同去。
今日,怎么单独叫了自己去?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想到这里,她抬眼看了老太太,老太太也在笑吟吟地看着她,表情意味深长。
玉珍于是赶忙道:“奶奶,我跟您一起去吧。”镇子里的东隍庙离傅家不远,出了门,从曲里八拐的小路走到大路上,一路走过邻近村子里的田野和池塘,约莫一刻钟就到了东皇庙。
老太太一路拉着玉珍的手,显得格外亲热。
见到镇子里的熟人,无一不赞老太太福气好,有个漂亮如斯又能干的孙媳。
老太太自然乐得笑眯眯,一脸慈祥的样子。
东皇庙面积不大,香火却始终不断,多是附近镇子上或村子上的人常来拜祭。
玉珍看着眼前的庙宇,巍峨耸立,颇有威势。
庙身用黑漆全部涂黑,虽然年代久远,有些地方略微有些脱落,但完好无损的部分黑漆依然泛着冷冷的光泽。
门口是两根巨大的红色圆柱,稳稳地支撑着这栋巍峨建筑。
庙宇的顶部飞檐翘壁,如同展翅欲飞的雄鹰,如圆柱一般同样用红色加以粉饰。
东皇庙的正对面是一个巨大的戏台,戏台的基座也总有两个人那么高,并没有用什么材料进行装饰,不过是十几根巨大的圆木。
戏台上方相对华丽,有一个宽敞平坦的舞台,四周可以看到彩色的布幔和帘布,让人遐想赶庙会的时候,彩色的帘布缓缓拉开,美丽的演员粉墨登场该是如何让人惊艳。
风一吹,,帘布和布幔随风起舞,像是彩色的经幡,很是符合东皇庙的整体氛围。
老太太带着玉珍来到了东皇庙的正殿。
正殿门口是一个高高的门槛,跨过之后到了正厅,正厅上方一块黑底金字的殿匾:“大雄宝殿。”再往里走,就是一个聚水的天井,使得整个正殿显得格外亮堂。
老太太极为虔诚地在正殿前的三个大菩萨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玉珍见状也赶紧跪下。
老太太双手合十,嘴里轻轻说到:“菩萨保佑,子孙满堂,家和事兴。”然后恭恭敬敬地磕头,玉珍也都一一照做。
正殿里所有的菩萨都磕完了头,老太太带着玉珍穿过正殿左侧门,来到了观音殿。
一番磕拜之后,老太太并未立即起身,终于是开口对玉珍说到:“观音送子,你要多拜拜。”玉珍嘴里答应一声,其实心里却很不以为然。
在她的心里一直相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菩萨,不过是他们老年人寻求的一种精神寄托于自我安慰。
宿命?可笑!没有什么是人不能做到的。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又说:“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有问你。
不过前些天明亮家的在我这里倒是说了几句,我一想:其实这件事也是我心里的一个结。
今天当着菩萨,我也问问你,你和明光因为俞氏的事闹别扭那段时间,听说你并不在武汉家里,那么那时候你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