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混沌,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这里是哪里?姚玉珍发现自己身穿一身白衣,赤着双足就这样茫然无措地站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好像看到前面有一个什么影子一晃而过,想也不想地跑着跟上去,嘴里一直大喊着:“等等我,你等等我。”然而那个影子始终是不远不近地在前面,背影是那样的熟悉。
姚玉珍加快脚步,想要抓住那个人的一片衣角,确是始终都挨不到他一丁半点。
玉珍一边跑着,一边看着那些慢慢朝自己聚拢过来的白色雾气,心里越来越害怕,竟是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明光,明光……明光……”。
前面的身影停了下来,玉珍心里一喜,走上前去想要抱住那个熟悉的男人,谁曾想明光转身,竟是一脸的凶神恶煞:“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瞒着我做下这等下流淫荡之事,你有什么资格替我生儿育女?我要把景仔找回来,毕竟他才是我的亲生骨肉。”玉珍大惊,冷汗直冒,连连后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她一把跪倒在付明光面前,抱住他的大腿,连连求饶:“明光,不要啊,明光……你听我解释……明光,我是爱你的,我是真心爱你的……这只是一个意外……明光,从我们认识开始,我就是属于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请你原谅我,明光,你原谅我……我十六岁就认识你了……明光,不要这样对我……”。
然而傅明光却充耳不闻,他的身边,从前俞氏生的那个孩子不知怎么的就凭空出现在他们中间。
这个孩子手里抱着一个球,狠狠地就往她的肚子撞过来。
玉珍凄厉地尖叫一声,绝望地叫着那个男人的名字:“明光……”。
玉珍挣扎尖叫着醒过来,屋子里乌泱泱的一大堆人,老太太,傅氏夫妇,明光以及其他兄嫂都在,他们神色不一,说不出的怪异。
老太太的表情有些许同情,更多的是责备与惋惜。
傅氏夫妇倒是一脸的悲戚之色,其他的兄嫂有的是面无表情,有的隐隐透出几分幸灾乐祸。
明光见她醒来,忙不迭地握住她的手,有些自责地说道:“玉珍,对不起……”说到这里,他烦躁地低下头:“我们还会有孩子的。”玉珍心下一惊,顿时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随自己远去,那种蚀骨钻心的疼痛让她“哇”的一声大哭出声,怎么也停不下来。
傅明光见状,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嘴里咬牙切齿地冲门外吼了一声:“畜生,还不给我滚进来?”老太太却早已厉声阻止:“你叫他进来做什么?是想把我的曾孙活活打死吗?一个被你送走,肚子里那一个也没了。
要是景文再被你打出什么毛病来,是想要我老太婆的命吗?”傅明光还待要说什么,老太太已经吩咐傅太太:“去把景文带到房里去休息。
被他老子用藤条狠狠抽了一顿,只怕早吓掉半条命了。
这孩子太命苦了,好好的一身皮肉,硬是打得皮开肉绽,你去给你孙子好好上上药,好好安慰他,别叫他落下什么病根。”傅明光气恼:“奶奶,你怎么……?”老太太一声呵斥:“闭嘴!你个没心肝的东西!自己儿子也下得去那么重的手。
孩子还小,不懂事,你要教训他,也该有个分寸。”另一边,老太太早已端过来一碗药,坐在玉珍身边,出言相劝道:“玉珍哪,你受苦了!奶奶这心跟你一样的疼。
这是刚才大夫开的药,赶紧趁热喝了吧,身体养好了才能再怀上孩子呀。”玉珍心里万般苦楚,可是老太太这般好言相劝,她竟是一个埋怨的字也说不出口。
闻着那碗苦味扑鼻的中药,本能地心里就有些抵触。
当下也只能放软声音:“奶奶,我这心里难过,喝不下。”老太太把药碗搁置一边,竟也没有半分怒意,脸色十分平静,半晌都没有开口。
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一想,叹息一声,欲言又止,还是招呼着众人退去,让姚玉珍好好休息。
玉珍于是稀里糊涂地在屋子里又躺了一天,只觉得哀莫大于心死,时不时地眼泪止不住地又涌了出来。
窗外在滴滴答答地下着雨,玉珍如死人一般地躺着,黑漆漆的屋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觉得浑身虚浮,有气无力,连呼吸都有些不顺。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老太太独自一人端着餐盘进来,温言软语:“玉珍哪,奶奶知道你一天都没吃东西,特意给你熬了些红枣炖鸡汤,这是我们自己家养的鸡,营养特别好,快喝了它吧。”“玉珍哪,你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想事比我们想得多。
有些话,奶奶觉得你现在身子虚,正是伤心的时候,原本不欲说与你听。
不过,现在看来,奶奶免不了还是要劝你一劝。
景文那孩子呀,跟你最亲,所以今日才不小心闯下这等大祸。
他也是你的孩子呀,现在也得到了惩罚。
那满身的藤条印,你这个做娘的,要是看了,能不心疼吗?明光的这个脾气,你要帮他改一改,别有什么事情就拿孩子出气。”“话又说回来了,玉珍,今天这事你也不能全怪景文。
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都郁郁寡欢,心情不是很好。
奶奶时常见你一个人就在那窗子底下坐着,一坐就是大半天。
这有身子的人,特别忌讳思虑过甚,伤了身子。
今天大夫可是都说过了,说你原本就因情绪低落,忧虑过多,故而气血虚浮,胎象不稳。
今日这事,虽说是景文年幼鲁莽,可说起来,终究也是你自己有许多疏忽。
以后,可要好生保重啊!”姚玉珍呆呆的,只有一脸的憔悴疲惫,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而只有姚玉珍自己知道,她其实想吵架,想摔东西,想做一切任性妄为的泄愤之事。
可是,她真的全身没有一丝力气了。
那个孩子走了,身体里似乎某个支撑着她的最有力的部分也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