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茹是第一次踏入傅家大院,从进门那一刻起,她就仔细打量着傅家的房子和布置。
不得不说,傅家的宅子在整个镇子里来说,的确是数一数二。
虽说因为挨了阶级成分,家里大部分田产和珍宝都被悉数搜刮殆尽,可是光看这栋房子,也是的确很“地主阶级”的。
张慧茹心里暗暗道一声幸运,若不是如今的政策限制住了傅景斌,否则以傅景斌的人才和能干,自己的这副模样和条件,那是万万不可能与这样的男子有未来的。
想到这里,她有些惭愧地摸了摸自己脖子处的紫色胎记,下意识地把头发向前拢了拢,企图遮盖住那令她自卑的痕迹。
傅景斌领着她走进里屋,姚玉珍正在厨房里忙活,傅景斌喊一声:“妈,慧茹来了!”姚玉珍应声从厨房里出来,仅一眼,张慧茹心里就咯噔一下。
眼前的这位妇人虽然穿着普通的藏蓝色上衣和灰白色长裤,系着围裙,朴素至极,然而眼睛里的那股子亲切中仿佛有一种直透人心的犀利,整个人即使是刚从厨房出来,可是却端庄雅致,丝毫没有一丝狼狈,气质清雅知性,绝非这镇子上的任何一个女人可以比拟。
张慧茹当下心里更是怯了三分,出于礼貌,低低叫了一声:“阿姨。”姚玉珍轻轻答应点点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颇为温和地说到:“去外面厅堂里坐着,我去给你削个水果吃。”张慧茹忙谦让到:“阿姨,不必客气了,我不饿,我到厨房给您打打下手吧。”姚玉珍有些意外,倒没想到张慧茹如此落落大方,当下还是把客人推到了外屋,说到:“厨房里乱七八糟的,你还是在外面坐着吧,省得弄脏了衣服。”边说边拿起厅堂桌子中央果篮里的一个梨削了起来。
张慧茹被这么一推,倒也不敢真的就坐着,在一旁笑眯眯地称赞道:“阿姨,您的手法真好,改天定要跟您好好学学。”眼见着姚玉珍干脆利落的削好了梨,她正要伸手去接,姚玉珍却浑然不觉,拿起那个水润透亮的雪白的梨一下子切成了八块,方才递了一块到张慧茹的手里,笑眯眯地说到:“你尝尝!”张慧茹当下愣住了,心里一阵恶心和愤怒,然而脸上却是丝毫没有破绽的笑容,却也并未伸手去接,淡淡说到:“阿姨,厨房里在做什么菜呀?我去看看吧,看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说完,再也不看姚玉珍一眼,径直向厨房里走去,只是不经意间拢了拢原本披在胸前的头发,露出那块骇人的紫色胎记。
在厨房里帮着小姑傅景萍切菜,张慧茹的心里燃起了熊熊怒火,她的手里正切着一条鱼。
她狠狠地下刀,简直把砧板上的鱼当做了姚玉珍一样在剁着。
心里暗道:“这是什么样的婆婆?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想不到竟是小气到这个地步。
就是寻常人家里吃个水果,也不至于要切成八块。
哼!倒是我高看她了,原来竟也不过是这点气量。
何况那梨是能分着吃的吗?也不知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就算真的看不上我,好歹心里也得为儿子想想吧。
傅景斌想要去当兵,放眼整个镇子,除了我张慧茹,还有那个姑娘能帮他实现这个心愿?”张慧茹恨恨地切完鱼,由于用力过猛,整个人有些气喘吁吁,傅景萍关切地问道:“嫂子,你没事吧?”张慧茹笑笑:“没事,就是刀子有些钝,切起来有些费劲。”傅景萍听罢,赶忙说:“哦,那你先休息会吧。
我来做就好了!”张慧茹仍是温婉到:“不碍事,你一个人忙着也怪累的,我帮你去洗洗别的菜吧”。
傅景萍感激地笑笑,心里对这个嫂子颇有许多好感。
傅景文在生产队里忙活完了,却也没有回家。
弟妹今天第一次上家里来,自己这个样子,怕吓到了人家。
因此,他打算中午就在这田埂上一个人默默度过。
这是一个特别舒服的午后,阳光明媚充足,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傅景文沉默地躺在田里堆放的稻草上,心里既有欣喜,亦有悲凉。
也不知睡了多久,傅景文被饿醒了。
早上在家里只喝了一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稀饭,又上了一个上午的工,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自己睡了这么许久,再不吃点东西,下午真不知要怎么才能扛得过去了。
可是这附近都是生产队的田和菜地,就算偶尔有个什么地瓜之类的,也不好去偷啊!傅景文万般无奈,既不敢回家,也不敢去跟附近的百姓要点东西吃。
在附近的菜地里来来回回地走了许多趟,始终都在徘徊犹豫,一筹莫展。
温暖的午后,寂静的午后,忽然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这位大哥,你是饿了吗?”这声音犹如天籁,让傅景文瞬间就感觉到了希望,他循着声音转过头,茫然空洞的眼神看着某一个方向,迟疑了一会,问道:“你是谁?”女孩似乎也是沉默了一会,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不一会儿,傅景文感到女孩慢慢地走上前来,拉住了他的手,把两个热乎乎的红薯塞到了他的手里:“你快吃吧。”然后又慢慢地走开,傅景文觉得一阵暖流涌过心头,赶忙大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女孩的脚步声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话,脚步声渐行渐远。
傅景文手里攥着那两个热乎乎的红薯,一时没有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