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文听罢,依旧是静静地坐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良久,他拍拍傅景斌的肩膀:“景斌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是家里的长子,很多事我有责任为这个家担负起应该承担的责任。
再加上我毕竟眼睛看不见,到了外面也做不了什么。
大哥支持你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你一定要加倍努力,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傅景斌听了这样掏心窝子的话,只觉得满心的热血都涌上心头。
他回头去看大哥,大哥也正充满期待地望着远方。
傅景斌看着这样的大哥,顿时只觉得心下酸涩难当,眼眶里有泪水似乎就要流出。
他兀自强忍,伸出手去轻轻把手臂搭在大哥的肩上,含泪豪气玩笑到:“大哥,以后我要是混出个人样来,一定把我所吃过的最好吃的,最好看的,最好玩的都带给你。”景文用力在他肩上捶一拳:“最好看的就不用了,好吃的我尝两口就足够了。”转个身,似乎是感慨又似乎是喟叹:“其实只要你真的混出人样来,我为这个家做的所有一切都值得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傅景斌喝得满脸通红,双眼放光,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着茫茫夜色里的小镇大声高喊:“我要出去,我要离开南京,我要去当兵!”傅景文原本也是迷迷糊糊,听到“当兵”两个字,嘴里混沌不清地嘀咕一句:“我说啊,你出去可以,当兵嘛,我们这样的家庭怎么当得了兵?部队根本不会收我们!”傅景斌对着茫茫夜色里的远方,哈哈大笑:“大哥,天无绝人之路。
只要我想,就一定有办法!”是啊,年少轻狂的时候,多少人都会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一如《泰坦尼克号》里Jack在巨轮船头那句经典的“I’mtheKingofworld”。
然而,生活毕竟不是电影,我们都在生活这艘巨轮里,面对茫茫不着边际的大海,面临绝境的时候,绝望和迷茫,孤立无援和伤害一起纷至涌来的时刻,往往比这种浪漫的桥段来得更多,也更深地摧毁着每一个人曾经的自信和狂妄。
从22岁那年开始,傅景文开始了一生之中第一次黑暗混乱的时期。
因为他开始被姚玉珍和傅明光安排着一轮又一轮的相亲。
怀着完成父母心愿的美好想法,傅景文每一次充满期待。
他这一生,从失明那天开始,就注定命运多舛。
作为长子,他有责任,也有沉重的包袱。
尽管已经22岁,但是对于爱情,依旧觉得有隐隐的陌生。
只是每次想到会有另一个美好的女子对自己好,呵护照顾自己,仍是觉得有隐隐的喜悦和抑制不住的激动。
可是,因为阶级成分,因为看不见,他每一次都是满怀希望地去赴约,然后满身疲惫或心里遍体鳞伤地回家。
而这样的伤口,却又不能跟同样充满期待的父母去言说。
只能是寂静无人的夜里,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刻,躺在床上,无声的眼泪与哭泣。
而这段时间,傅景斌每天也是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于是心里淌血的傅景文,就连一起喝酒的人也找不到。
这段时间的傅景文格外沉默,每天看似平静地去生产队里上工,晚上回到家里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
姚玉珍看到这样的儿子,心里又着急又无可奈何。
孩子大了,很多事又不好直接开口去问。
可是不问,心里总觉得放心不下。
眼看附近镇子上的姑娘几乎都看了个遍,每次儿子回来都是沉默。
有时问他,也只是淡淡表示不是自己想要的人。
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姑娘,他又是千年不变的沉默。
于是在一阵疯狂的相亲之后,姚玉珍和傅明光也不再费心安排傅景文的对象之事了,也想让孩子静一静再说。
而这个时候,反倒是傅景斌那边却有惊人的消息传来:他要带女朋友回家了。
这一日的傅家格外的热闹,一大早姚玉珍就打发傅景萍和傅景春赶紧起床屋前屋后地打扫,自己也忙忙地开始到外面买些菜。
傅景文也格外上心,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在去生产队上工之前,他早早地起床开始收拾屋子。
傅景斌出门前看到他这幅勤快的样子,玩笑到:“大哥,你这么认真做什么?不过就是一姑娘而已。”傅景文头也不抬说到:“你先去找弟妹吧。
你有喜事,大哥心里高兴。”傅景斌沉默一会,用手拍拍他:“你别太辛苦了。
这些让两个妹妹收拾吧。
一会你还要干活呢。”这是张慧茹第一次走进傅家。
她是傅景斌的高中同学,两人还是同桌。
三年同窗,她对这位和自己同龄的帅气男生早已有了爱慕之情。
傅景斌那一身的气派和英俊逼人的长相在整个镇子里是数一数二的,为人处世又有一股顶天立地、桀骜不驯的男儿乞丐。
镇子上对他芳心暗许的姑娘不在少数。
唯一的不足,就是傅景斌是地主阶级,这一点也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张慧茹的父亲是镇长,父亲之前也给她安排了相亲,对方是县里某个书记的儿子。
不过张慧茹的右脸一直延伸到脖子的地方有一块暗紫色的胎记,样子十分吓人。
因此那个书记的儿子似乎并不中意她。
虽然和傅景斌同龄,可是农村里的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的确需要赶紧找个婆家了。
因此,当高中毕业那一日,她问傅景斌毕业后可有什么打算的时候,傅景斌苦闷地告诉她,自己想当兵,却因为出身问题担心去不了部队的时候,张慧茹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