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所住的宫殿离木凤钗所住的偏殿实在是太远了,而她只是个小小的宝林,自然不够资格乘坐软轿之类。
即便后宫的各处小径时有人打扫,行得远了,依然会浸湿脚底,眼瞅着快要到太后宫了,夏夜忙要把先前备好的干净鞋子拿出来,好请她换上。
木凤钗歪头低着自己浸湿的绣花鞋又是一阵发愣,最后转头问钟姑姑:“我若如此进去,会不会失了礼仪,又或者能表示我的诚意?”
钟姑姑微微一笑:“宝林不换也罢。”
总要有些与众不同,方才能引得太后的注意,注意了就会上心了。
木凤钗微微一笑,目光里透着坚定。
“我知道了。”
夏夜为她准备的干净鞋子没有用上。
她需要机会,木凤钗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即然这辈子不可能真的与心爱的人白头到老,那就多动些脑子,为自己为家人好生谋划一番。
她进太后宫时,是崔姑姑引她进去的,崔姑姑的视线在她湿透的绣花鞋上微微顿了顿,后才小声道:“今儿太后宫里颇为热闹,各位嫔妃都在呢,奴婢方才知外头下大雪了。”
木凤钗的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钟姑姑一眼。
钟姑姑冲崔姑姑善意地笑了。
即然崔姑姑并没有告诫她换双干净些的鞋,想来,那些嫔妃们都是换了鞋才进这太后宫的。
太后实际年纪有五十多岁,但瞧上去很年轻。
木凤钗是头一回见到太后,她愣愣的站在那里,崔姑姑忙道:“还不快见过太后?”
这才神色慌张的吓得跪拜:“还请太后饶命,臣妾不知您是太后,刚还在想,这位漂亮姐姐是哪位,臣妾该如何称呼是好。”
她的这般唱念做打,引得倚在罗汉床边的太后一阵大笑,任哪个女子,便是八十岁的老妪,也是喜欢听人家说自己年轻的。
太后又如何,依然不能免俗的。
“哈哈,瞧瞧这憨傻样儿,难怪同期入宫的美人儿都升位份了,你却还依然在宝林的位置上晃悠。”
太后的话意有所指。
木凤钗又诚惶诚恐的答:“臣妾自知是个嘴笨的,做不来那般讨喜的事,只好在这个宝林位置上晃荡着了,不过,臣妾也高兴,这后宫的景色,臣妾怕是要花好些年才能赏个遍儿,还有宫里的小吃食,各地出了名儿的都有,臣妾便是不游遍天下,也能尝尽天下各地美食,当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你到是个有福气的,不错,你起来到本宫身边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木凤钗见了,迈着小莲步往太后那边行去,边走边想,她又不真傻,早就听说太后是出了名的爱美,每日只饮花露,以牛乳沐浴,膏子必须是鲜花现磨现做的,一日至少要换十回衣裳,只因为起皱了,她见着不高兴……
“你姓木?”
“是,臣妾娘家姓木。”木凤钗的一身若草色锦袍在这大片花花绿绿中并不起眼,但就是这小清新的模样儿,很得了太后的心思。
她当年魅惑君上是一回事,但换到她儿子当皇帝了,她却是十分不喜那些个狐媚子。
木凤钗就像是她眼里的一股清泉。
太后对她到是真多了几分喜欢,瞧着天真憨傻了点,她觉得自家儿子身边,就不需要太精明的妃子。
“听说你家堂姐是文伯侯夫人?”
木凤钗回答是,又笑说:“说起来,臣妾的女红还是堂姐给启蒙的呢,只是后来才请了苏州绣娘子,让臣妾跟苏州绣娘子学苏绣。”
“早听说文伯侯夫人女红出色,只是鲜少见到她做的女红。”太后再次上下打量了她的衣裳一番,心中越发满意。
觉得这木凤钗的教养不差,那个木柔桑的应该更不错才对。
只可惜她儿子当年没有在对的时间里遇见对的人。
太后这般一想,又很心疼自己的儿子,她生的什么儿子怎会不知,瞧他待后宫众多美人都很清冷的态度,便知他的心里揣了什么。
只不过,太后又觉得,如此甚好,这样才不会出现后宫干政,自己的儿子是要做一代明君的,绝无可能被一个弱女子牵着鼻子走。
“说起来,你堂姐还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呢。”
木凤钗闻言,又把那日说与张书雅的话,再说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是当着众位后宫嫔妃的面说的。
“我堂姐那会儿并不知救的就是皇上,只以为是哪个世家子,因着顽皮在后山打猎受了伤,又与自己的下人走散了,这才将将救了回来,皇上是个仁义的,这么些年也多有照拂我堂姐夫和堂姐。”
木凤钗见她并无不高兴,又道:“说起来,那药丸子是什么,我堂姐也说不清,后来我堂哥回想过,好像是我小叔救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那老翁才舍了这么颗上好的丹药,后来家中好了后,我堂哥、堂姐也曾使人去寻过,那老翁好似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臣妾到觉得,大抵是神仙们的安排,借了堂姐的手救了皇上,若真这样,那也是天显了,连老天爷都护着当今皇上呢。”
太后的心中一直有根刺,她所出的皇儿苏瑞睿,在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一点胜算的,即非长又非嫡,更何况那里夺位子,京城血流成河。
她最怕人家说自己儿子坐的那把椅子来路不正。
“阿弥陀佛,也合该我儿命大。”
她不需要说什么,木凤钗自会帮她圆了过去。
“太后,这话说错了呢,臣妾觉得,皇上是因为真龙天子之身,在遭人暗算的时候,这才有了借我堂姐之手的事。”木凤钗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神情认真的纠正。
好似谁要敢说她的话不对,她便会不依不饶一般。
太后不由莞尔一笑,指着她对崔姑姑道:“瞧她又犯傻劲儿了呢,勾得我越发想见正主儿了。”
崔姑姑笑答:“娘娘若是觉得闷了,不妨打发人时常请了木宝林来陪娘娘解闷儿。”
太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她是个人精,先前早就注意到木凤钗的绣花鞋已经湿了,暗想,当真是个憨的,也不知道学人家,偷偷叫人背着行至她太后宫附近,再下地走过来。
这般一想,又觉得,她这般无心机的傻丫头最合她心意,琢磨着,那些个嫔妃在她跟前耍尽心眼儿,不就是想得些好处么,她偏不如她们的意。
她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待到木凤钗回了自己的偏殿吃过晚饭后。
才叫人掌了灯准备看会子书时,圣旨传来,木凤钗这位不受宠的木宝林,直接跳过美人、才人、贵人,飞到了昭仪的枝头上,新出炉的纯昭仪。
这下后宫的嫔妃们炸锅了,一个小小昭仪竟得了封字。
虽只是个“纯”字!
得了封字的与没得封字的是有差别的。
木凤钗虽然知道自己可能会成为耙子,但她也顾不上那许多,她忙着安排人收拾东西,准备搬去属于她的纯仪殿,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离乾清宫比较远的小宫殿,但好歹她也是有属于自己的单独住所了。
她才搬进纯仪殿的第二日,便是冬至了。
钟姑姑端着一碟子小点心从外头回来。
木凤钗见了,狐疑地望向她:“姑姑这是打哪儿回来?”
“昭仪昨儿搬了新宫殿,奴婢便令人做了些吃食分与宫中有往来的姑姑、宫女、小太监们,刚才最后去的是崔姑姑那里,喏,太后才赏了她一碟笑口酥,她便让奴婢带回来送与昭仪吃。”
木凤钗闻言笑:“崔姑姑当真是个妙人,姑姑也别光站着说话,这会子外头正冷着呢,你吃了不少冷气吧,快些坐到这边来暖和暖和。”
她是南边人氏,有些生活习惯依旧沿用了南边的,就像是现在她正煨在上头的火桶,整个人坐在格子木板上,下面放着一盆碳火,再用上好的棉被盖着,浑身暖和和的,就是坐得稍微久点,那瞌睡虫不请自上门,赶都赶不久。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示意夏竹让个位置出来。
“昭仪,这样是不成规矩的。”钟姑姑一开始是拒绝的。
但经不住木凤钗的撒娇,最终还是妥协了。
“奴婢现在才知道,为何文伯侯夫人对上昭仪时,总是败北。”
“嘻嘻,我堂姐最是心疼我了。”木凤钗十分得意洋洋。
钟姑姑又道:“刚才崔姑姑悄悄告诉奴婢,太后今日召文伯侯夫人进宫了。”
“进宫?”木凤钗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钟姑姑笑答:“奴婢见崔姑姑说话的语气,应该不是什么坏事,许是前几日昭仪的话入了太后的耳呢。”
木凤钗与她对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她该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成,还得看太后的意思。
到了午饭时分,木凤钗在纯仪殿伸得脖子都发酸了,都不见木柔桑来看她。
不由很泄气地道:“姑姑,你说是不是我离家的时日太久了,堂姐都快忘了我?可是我很想堂姐,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堂姐说呢。”
长姐如母,相比木杨氏这个不着调的亲娘,木凤钗更加依赖她的堂姐。
钟姑姑安慰她:“许是因事耽搁了?主子已是昭仪,文伯侯夫人经得太后同意,定能来看望昭仪的。”
木凤钗这会子钻了牛角尖,问:“若太后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