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宫中下了明旨,太后近日有感,皇上后宫太过冷清,子嗣单薄,为此,广开宫门,大选采女……
木凤钗猛的一惊,她突然意识到,选采女的事,也要看是谁,于太后而言,她是真的想为皇上多选些采女充实后宫,于苏瑞睿而言,只不过是想把她堂姐弄进宫的愰子。
她不想看到才刚刚有世家风范的木氏一族就此消失,也不想自家亲人们为此伤心落泪。
嫁谁不是嫁呢?
左右,嫁入平常家也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烦心事,入得宫去,一朝得宠在君侧,她还能护得木家两三分。
所以,她在没有与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偷了户籍自己报名参选采女了。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让家人们很伤心。
她在等,等着家人们的倾盆而下的怒火。
木杨氏,她的这个亲娘万事不管,你入宫也罢,嫁入富贵人家也罢,总之,她是没那份能耐操这份心的。
最先怒气冲冲上门的,是她最爱的堂姐。
“怎么回事?”
“我就想入宫,自及笄后,你们也给我挑了不少人家相看,左瞧右看,也没见哪个比皇上更优秀的了,我偏就一门心思想见他,想得他都吃不下饭了。”
她是有绝食的,只不过是怕家人太过反对,而她又无法说出自己的想法。
木凤钗心里很明白,若她说了,家人必会反对她入宫,更会想方设法销去她的名字,户籍。
所以,她梗直了脖子与她堂姐对着干。
她不是不知道,她这样的话会叫她堂姐多伤心。
当年,她堂姐有多爱那位,木凤钗是一清二楚,即便如此,她的堂姐却是那么骄傲,骄傲到无法与其她女子共伺一夫。
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
木柔桑眼里的怒火已经无法用言语描述了。
“我花了那般多的心思教导你,可不是叫你去做人家的小妾,你是我木柔桑的亲妹子,合该十里红妆,堂堂正正的出嫁。”
木凤钗伸手摸了摸又辣又麻的那半边脸,心中一片苦笑,她堂姐大抵是太恨她了,恨铁不成钢啊!
这一巴掌可真是给力!
木凤钗不是三两岁小孩,哪里不知她的心意。
这么些年,都是她堂姐把她带在身边教导,木柔桑在她身上付出了许多心血,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疼着,宠着的妹妹,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更恨木凤钗的不自知。
木凤钗捂着那半边脸,含着眼泪对木柔桑吼:“打啊,最好连另一边都打红打肿,为什么不继续打啊?我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我就是做不到忘了他,想他想到连饭都吃不下。”
她要入宫的理由,是绝对不能跟任何一个家人说起的,便是到死那日,她都要把这些个想法烂在肚子里。
木柔桑气得大骂她,木凤钗眼见她太生气,生怕把她气出个好歹来,又想着自己这回是真有可能入宫,再无半点退路,从此,想再见娘和哥哥们的机会,只怕这辈子都能屈指可数了,不由得悲从心来,越发哭得伤心。
她知道,自己的堂姐最心软不过了,只要她使劲把委屈哭出来,她堂姐就不会这般生气了。
木柔桑所得怒吼过后,又见她主动放下身段撒娇,她是不想与她这个堂姐因为这个生分了。
木柔桑果然还是那个木柔桑,明知木凤钗的行为不对,明知,该拦住她,不让她入宫去,可终还是经不起她细言软语的撒娇。
“你可想清楚了,自己选择的路,你便是跪着,也要给我走完。”
木柔桑当时说这话时,是真的咬牙切齿的。
“堂姐,我知,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人多事非多的后宫,但我,不会后悔!”木凤钗回答的铿锵有力。
八月鸿雁欲南飞,彩衣少女入宫内。
八月初一时,入选彩女的名册下来的,木凤钗的名字果然在其中,又定于八月十二这一日,自顺贞门入宫候选。
大周选彩女又与前朝有些不同,京城勋贵世之家的女子们是不需经过初选的,直接进宫复选。
木凤钗记得,那一日天空十分清澈,蓝澄澄的好看极了,金秋的晨光落在琉璃瓦上,越发衬得整座皇宫在十分神圣不可侵犯。
大红的宫墙,在这抹阳光的撩拔下,越发红得叫人心惊。
顺贞门前,整整齐齐的排着一水的世家勋贵家的马车,即便是热情似火的金秋晨光,也无法打破这种叫人心悸的冰冷与沉默。
明明是个喜庆的日子,气氛却格外的低沉,沉沉的压在人胸口,叫人喘不过气来。
木凤钗放下车窗帘,捏着绣帕子轻轻地捂住胸口。
钟姑姑开口小声的劝道:“姑娘,莫要紧张,皇宫也不似外人所言的那般吃人,只要谨小慎微些,便能平平安安度过一世。”
钟姑姑本就是宫内的一个女官,她这辈子曾伺候过宝林,贵人,美人,婕妤,喜嫔,她的最后一任主人,是先帝后宫里的宁妃。
她是木柔桑拉了自家亲嫂子,去求怀庆公主出面,才把钟姑姑弄出宫来送到木凤钗身边的。
“害姑姑操心了。”钟姑姑孤家寡人一个,对于能再次入宫,而更加长久的留在宫中,她还是很安心的。
在宫里待的久了,她很害怕出宫,不知道自己出了宫又能做什么?
除了会伺候人之外!
所以,对于这样的安排,钟姑姑欣然接受了。
“这是奴婢的本份。”钟姑姑并不因为木凤钗的家势太过单薄而心生不满。
在宫里待了数年的她,自然知道,有些事不能看表面,譬如,能把她这个女官弄出宫走一圈,最后,又陪着眼前的小姑娘入得宫来。
“姑娘不必太过担忧,即来之则安之,宫里不也有许多活人么?”
钟姑姑的话安抚了惶惶不安的木凤钗。
她坐在马车里扭头朝后,伸手撩起身后的马车窗帘,入目的,是比她家马车更次一等级的马车,而且,全部是清一色的青布马车,应该是经过初选的采女们。
或被选中充实后宫,或被刷下来成为宫女,总之,与木凤钗这样的世家女子有很大的不同。
像木凤钗这样的世家女子,被刷下来后,自是要归去家中,另择良婿的。
厚重的宫门,在这沉闷异常的气氛下,终于发出闷闷的声音,缓缓的被数名小太监给推开。
“吉时到!”
一排候在宫门口的太监门,随着宫门的打开,一轮轮的喊下来,整个顺贞门前广场上的人,都能听得到。
吉时到了?
木凤钗的小手紧张的绞着帕子,她强迫自己深呼吸,这是她的堂姐教过的,让自己能快速平静下来。
“凤钗!”
木意杨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今日她入宫,是由他这个亲哥哥送她到宫门口的。
“哥!”
木意杨的声音很闷,显然,他并不认为木凤钗入宫是件好事,只是大家都拗不过她。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桑妹妹说了,只要你后悔,她便会亲自来接你离去。”
木凤钗知道,她若真后悔了,她家堂姐便是与宫中高高在上的那位撕破脸,也会强行把她带走。
只是,她已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木凤钗了。
哥哥姐姐们尚为了木氏一族而努力着,她又怎会那般自私?
“哥,我不后悔,我一定要入选!”
木意杨最终只余深深叹息,后又道:“宫门已开,我不便久留此地,此次入宫,还得仰仗钟姑姑多多照拂我这妹子。”
钟姑姑从善如流,又听得太监们在催促送家中女子来宫中的众人离去。
木意杨纵然有千言万语,最一刻,最后汇聚成两个字:“保重!”
是的,保重。
这一别,两兄妹不知几时才能再相见了。
木凤钗的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又硬生生的把它们逼了回去。
钟姑姑教过她,宫里,是不兴流眼泪的,若是被人瞧见了,还会被认为不吉利,会被人穿小鞋。
所以,木凤钗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呼吸,待自己平静些了,方才答:“哥哥,保证,还有,叫堂哥与堂姐莫要担心,我若真入选,堂姐若是得空入宫走动,便让她来瞧瞧我也好,还有,娘是个不着调的,哥哥多上些心,石头……终归是咱们的亲弟弟,哥哥与堂哥两人到底单薄了些,还是要多些兄弟帮扶才好。”
木意杨听得心中很堵,曾经,被他们几个捧在手心里的疼宠的小妹,几时,已长大了?!
“嗯!”他答的很沉闷,很难过,很痛心,又有些失落与心酸。
木意杨在小太监的再三催促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姑娘,少爷已经走远了。”夏夜做为贴身丫头,这次,是陪着她一起入宫的,至于夏露三人,早已先一步入宫,走的是杨子轩的路子,当然,这事儿,已经在当今皇上那边过了明路的,只不过是瞒着其她人罢了。
木凤钗今儿早起梳妆时,并没有把自己的刘海梳起来,她记得堂姐说过,出头的椽子先烂!
所以,她要在外头加一层箔……
选彩女,其实大周的皇帝们并不强求世家女子非要入宫,只不过,总有不少人希望靠女儿,能够让家族再次辉煌起来。
木凤钗今日的衣着并不算太出彩,不过是着了一身浅紫藤底掐银丝梅枝长褙,又梳了个好看的分俏髻,只在上头别了一支珍珠金蝶钗,木槿绢花堆叠,又用几个单颗粉珍珠点缀青丝,不张扬中又带着些许的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