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北过敏了。
陆厉川和方志从外面进去的时候，医务室的医生正在打120急救。她躺在床上，眉头紧蹙，裸露在外的皮肤肿的青紫，满脸通红，整个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已经意识不清。
方志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医生一脸焦急的放下电话，语速极快的陈述事实，“她好像药物过敏了。”
“好像？你说清楚。”陆厉川皱眉朝病床边走了过去。
医生说，“我也不知道，明明输液之前我已经帮她做了过敏测试，可没想到还是出现了这种状况。”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打了120，救护车30分钟左右能上山，但山路复杂崎岖，等急救车上来可能就已经晚了。”
急性过敏可大可小，严重的可能会瞬间危及生命。
这是常识。
方志听出医生话里的意思，心里一急，下意识转头就去看陆厉川。
陆厉川朝门口看了一眼，“方志。”
他立刻会意。
“我知道了川哥，你带姜北去车上，我去行政楼拿钥匙。”
“钥匙还是在办公室桌抽屉里吗！”
“恩。”
陆厉川拔下输液管，抱起姜北往楼下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顿一秒，拽下门口衣架的一件外套，盖在她身上。
方志速度很快，拿了钥匙飞奔下来的时候，陆厉川已经在停车场等着。
上车，系方向带，启动引擎飞驰离开。
一气呵成。
路上，方志把车开的飞快。
幸好陆厉川这辆车山地越野，底盘高，走山路也稳。
姜北呆在陆厉川怀里，不知因为痛苦还是太冷，一直往他怀里缩，身体烫的厉害。
期间，她紧紧拽着他的胳膊，嘴里一直呢喃着什么。
方志没听清。
可陆厉川听到了。
他俯身分辨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才听到她在说，
别打我，我会听话的。
****
这一觉冗长，姜北睡了很久，连在梦里也不能安宁。
睡着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身心好像都被火烤着似的，烫的难受。
梦里，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她穿着粉白色的蓬蓬裙，扎两个羊角辫，走到哪儿都有人看着她，说这小姑娘真漂亮，长得水灵灵的。
别人一夸她，她就眯着眼睛笑，甜美又可爱，像个骄傲的小公主。
直到她被人从大街上捂住嘴巴掳走。
仿佛一瞬间天就黑了。
她被扔在狭小逼仄的房间，和十几个男女孩关在一起，每天被人监视，强制化妆，扮成乞丐去要钱，要不然就被蒙着眼睛带到各种阴暗邋遢的犄角旮旯里和人谈买卖。
卖给别人做保姆，做童养媳，做女儿。
什么都有。
只要对方愿意给钱。
可她不配合，接着便是暗无天日的折磨和虐待。
尖叫，撕扯，撕心裂肺的刺痛和血色……
大片大片干涸的血液，大片大片断裂的黑白默片……
她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
“姜北？姜北？”
“你醒醒！”
一身冷汗。
姜北骤然睁开眼。
心跳剧烈的仿佛要破膛而出。
隔了好几秒，她才听到方志担心的嗓音。
“医生，她没事儿吧。”
“不是说应激反应已经过去了吗。”
“怎么看起来还这么痛苦？”
医生推了推眼镜，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身后病床上传来一道嘶哑的女声，淡淡道，“你能不能安静点。”
“我痛苦那纯粹是被你吵的。”
“……”
方志脸上的喜悦之情就这样被生生掐断。
姜北环视了四周一圈，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问他，“陆厉川呢？”
方志撇撇嘴，咬了口苹果一屁股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说，“你怎么知道川哥也来了。”
“你都不问问自己为什么在医院吗？”
姜北好笑的扯了扯了嘴角，睨他，“我看起来有那么蠢吗。”
很明显，她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
方志那个心塞。
他明明劳心又劳力好吗。
怎么还要被人这样碾压的毫无还口之力！
这不公平！
不过第一次听说有人对打针过敏，会产生应激反应，他很好奇。
“医生说你这可能是因为心理原因造成的。”
“我就纳闷了，什么心理原因还能让你这么怕打针啊？”
“难不成就像有人被狗咬过一样，你小时候也被人恶作剧的突然袭击过？所以造成了心理阴影？”
他坏笑的看着姜北，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是他小时候，方志还有个表姐，两人关系特别好，一起打打闹闹，没事儿就凑在一起捣蛋。有一次电视上看见别人杀鸡，觉得有意思。于是表姐忽然玩心大起，拿了一把生锈的刀，在他脖子上霍霍试验。两人都以为人死了还能像电视里一样死而复生，却没想到刀太老，他脖子上皮磨破都没杀出血来。
现在想想，幸好那把刀太老。
不然他连对铅笔刀有特别深心理阴影的机会都没有了。
姜北乐的肚子疼，忍不住吃着苹果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蠢。”
正说着，陆厉川从病房门口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方志就极有眼色的闪人。
陆厉川拎着一个保温桶，像新买的，标签还在上面挂着，掀开盖子，里面却是热乎乎的皮蛋瘦肉粥。
他把粥倒在分装的盒子里，又往粥里倒了点咸菜，递给姜北。
姜北不接，却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
“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儿吗。”
“没花，但好看。”
她挑了挑眉，说，“你忽然对我这么好，有点不真实。”
陆厉川瞥她一眼，“吃不吃，不吃就老实躺着。”
“吃。”
“但我手疼。”
“要不你喂我？”
“你又欠收拾了？”
“死板。”
她哼笑一声，自己起身接过粥，自己喝。
喝着喝着，视线一转，就看到陆厉川走到门口去抽烟了。
他靠着墙，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烟，时不时掸掸烟灰，但视线却一直落在房间里。
好像怕她忽然再有什么意外似的。
姜北好笑的抿了抿唇，侧目看他一眼，顿了几秒才语气淡淡的说，“你不用愧疚，我这是老毛病了。”
打针之前她拽过他，只是没成功。
不然可能根本就不会来医院了。
陆厉川想起她拽自己却被自己粗暴的摁住时，漆黑的眉眼顿了顿。
他以为她又在作妖。
却没想到差点送了她的命。
姜北说，“是你送我来的吧？”
陆厉川点点头。
她低头笑了一下，说，“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