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迟迟没有回来，姜北也没在意。
采集完红豆杉的树汁之后，她把试管和记录数据放进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扫了眼身后人影窸窣的巡逻队，索性自己转身走进了树林深处的矮坡。
姜北一心惦记着忙完回去还要去接老陈。
老陈早上打电话非要上山来看她。
姜北拒绝无果，只能随他便了。
可话是这么说，老陈这段时间帮了她不少忙，该接还是要去接一下。
不然下次有事儿肯定又找不到他人。
她一边想，一边转身往树林深处的矮坡下面走。
中午采集过的红豆杉就在矮坡下面。
不知道是因为背阴面还是水分比较充足，矮坡下的红豆杉都比山上的长势好。
但下矮坡的路并不好走。
这半个月山上大雪不停，矮坡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层积雪，仅有的一条人工小路也要深一脚浅一脚的试探。
姜北下去的时候，背包里的手机就在嗡嗡作响。
她没搭理。
直到下去，把每一棵树做完标记之后，才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果然是老陈。
她挑眉，回拨过去，语气透着点不耐烦。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我现在没空跟你闲聊。”
“哇，你这个人还是我的小女神吗，怎么变得这么粗鲁。”
姜北冷笑，“你被冻一天你也会变得这么粗鲁。”
说着，她挂上背包往上走。
可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积雪正在裂开。
头顶的也是。
夹裹着山石，被狂风吹的摇摇欲坠。
老陈拎着行李箱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儿，这不是刚在培训中心附近的青旅住下吗，给你打个电话问问，看要不要过去接你。”
“对了，你那边冷不冷啊？要不我帮忙给你带点衣服什么的？”
正说着，电话里忽然砰的一声，随后便传来滴滴的断线声。
老陈一愣，无奈笑出一声，以为姜北又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
这姑娘，脾气还挺大。
他又好笑又无奈，拧眉一想，在微信上又戳了她一下。
可姜北没有回应。
再打电话，还是一样。
直到打了好多个电话仍然无人接听，老陈这才脸色一变，意识到不对。
而那头，山石崩塌的瞬间，陆厉川正和新队员在另一个山坡附近巡逻。
两人正说着话，腰间的对讲机忽然同时响了起来。
对面说的着急。
汇报间，隐约能听到人踩在雪地里凌乱的脚步声。
“陆队陆队，我是B组二队，这里需要支援，这里需要支援。”
“我们这边的树林里发生了小规模山石崩塌，可能有科研人员被埋在里面。”
“现在人手不够，救援工具也不足，听到请立刻回复。”
说完，对面滋滋啦啦停顿了片刻。
陆厉川听到有人在说，“不行，地面还在塌，现在下不去。”
旁边的队员也吓了一跳。
“B组二队，不就是我们刚才过来的那个区域吗？”
“那边只有两个研究站的工作人员吧？”
“男的刚才晕倒在我们轮休的帐篷里休息。”
“那被埋在山下的就可能——”
话音未落，旁边的陆厉川已经变了脸色。
他转身，大踏步往刚才来的方向折返。
一边走一边对新队员说，“你去通知救援队。”
“如果来不及就去找护林队。”
“一定要快。”
“别耽误任何时间。”
说着，换频道，安排其他队员赶来救援。
仿佛一遇到紧急情况，他的的大脑就自动切换成工作模式，冷静沉着到令人不可思议。
陆厉川赶到坍塌的树林里面的时候，守在红豆杉外面的大部分队员都围在坍塌的山坡上面，讨论着怎么下去救人。
“陆队。”
看到他，其中带队的组长迎上来。
“现在什么情况。”
组长一边走，一边指着几米外坍塌成一片的山石的说，“现在人被埋在坍塌的山石和积雪底下，我们也不知道在哪儿，可能直接晕过去了。”
“刚才我们一直在试图跟她联络，但底下并没有人回应。”
“现在只能挖开这一块再把人救出来。”
“可你看，山坡旁边的地面还在塌陷，很可能是积雪融化造成的。”
“我们不敢动手，怕万一挖到一半儿中间再次坍塌，那人就直接被压死了。”
人要是死了。
那就完了。
组长说的坦白又直率，丝毫没有注意到陆厉川越抿越紧的薄唇。
半晌，他错开目光，视线在周围观察了一周后，对旁边的几个队员说，“你们去帐篷里拿攀岩绳。”
“多拿几个。”
“陆队你的意思是——”
“从侧面吊下去看看？”
“恩。”
陆厉川不再多说，开始脱衣服做准备工作。
现场的队员们也瞬间被打开思路。
虽然绳索空降有一定的危险，尤其是在半塌的山坡。
可如果现在不下去看看，万一等救援队过来的过程中拖延的时间太长，底下会发生什么意外谁也不知道。
最好的情况就是争分夺秒把人救出来。
实在不行，也要先探清底下的局势，为救援队救人省下更多时间。
幸运的，陆厉川绑着绳索从侧面空降下去后，发现底下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坍塌的地方山石和积雪一起掉落，砸在山坡底下，堆成了一座小山。
姜北却抱膝蹲在小山后面的空地上，正衣着单薄的搓着手，整个人冻得通红。
她身上的羽绒服慌乱之间被压在碎石里面。
光着脚，踩在雪地上，冻得眼泪鼻涕，格外狼狈。
但人很冷静。
尤其是看到他的瞬间，眼底有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陆厉川想象过无数种画面。
她被压在坍塌的废墟下。
或者被雪掩埋冻伤。
再或者直接被砸的失去生命意识。
仿佛多年前的情景再次重现。
因果轮回。
姜北用一个谎言害死了顾南城。
现在自己也陷入了同样的危局之中。
陆厉川想起不久之前的一个晚上，方志跟他聊起姜北，末了说，“其实姜北也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