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关于道歉的事儿，姜北后来又跟陆厉川提过一次。
那是凌晨两点半。
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从窗纱里映进来，外面忽然下起小雨。
雨声敲打在窗沿，和着簌簌落下的树叶，时不时飘进一阵雨后泥土特有的清新。
每次下雨她都会睡不着。
这次也一样。
门口站岗的影子被缝隙的灯光拉长。
左右两张床的人正安安静静沉浸在梦乡。
姜北睡的迷迷糊糊，意识半晕半醒。
恍惚间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
又好像没有。
她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眉头不耐烦的皱了皱，习惯性把被子拉到头顶盖住，蜷缩在里面，继续睡。
可那道声音却一直没断过。
一阵接一阵的响着。
响到最后，嗡嗡震动两声，彻底没了。
姜北被吵得心烦意乱，强压着起床气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这才发现是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在响。
捞过来点开一看。
三个未接来电和二十多条短信。
深更半夜，谁发这么多短信。
冷静几秒，她压着起床气解锁手机看了一眼。
先看到陈教授的电话。
看了眼时间，姜北没有回复，却点开短信箱发了条询问的短信过去。
短信很快就得到回复。
陈罗说，“小北呀，是我，我是师母。”
姜北有点意外，挑眉拿起枕头垫到身后，靠过去，一般靠一边单手回复。
——这个点儿您还没睡？
“哎，老咯，一下雨我这把老骨头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刚才老陈给你打电话了吧？他去厨房给我煮面了，有事儿咱两说，不用等他。”
陈夫人瞄了眼厨房里洗手做饭的老头子，脸上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抱着手机低头仔仔细细的看着屏幕上的键盘，一个字一个字往上拼。
手速丝毫不亚于现在的年轻人。
姜北被她逗笑。
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
但手下的速度却丝毫没有放慢。
——恩，听您的。
——刚才陈导打电话给我要说什么？
——山上研究进度怎么样了。
这孩子。
三句话离不开本职。
老太太推了推眼睛，笑道，“研究院那边事情处理完了没？”
“老陈晚上给领导打电话问了问，说让你快点回来，这边进度都到第三阶了。”
第三阶已经是至关重要的阶段。
前期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接下来两个阶段的孵化。
孵化好了，就成功。
孵化坏了，就失败。
而他们手里现在只有两株新发现的红豆杉。
如果失败了，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才有再见天日的可能。
姜北点点头，想到林乐清，刚要说点什么，老太太又揉着小腿轻声道，“你呀，也别多想。”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我虽然很少上网，但这两天也专门让林晟替我了解了一下这件事儿的始末。。”
“网上的消息每天都在更迭替换，像大海里的砂砾，被风和海浪吹远，下一秒扑上海岸的永远是那些新鲜的，从没被人见过的砂砾。”
“其余的被带走的自有它们的归宿。”
“你又何尝不是呢。”
“人生啊，都是给自己过的。”
“看客的目光只会停留片刻，当你被洗涤，再次吹上沙滩之后，他们或许连你曾经的样子都不记得，更何况是当初对你的品头论足。”
姜北心头一暖，低低笑出一声，半晌才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您快去睡吧，我这两天就回去。”
“行，说好了，你可别在山下玩野了。研究站都快忙死了，你要快点回来帮帮我和这个老头子。”
说着，老太太捂着电话瞄一瞄厨房里的人，这才语气俏皮的说，“对了小北，你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点雍硕斋的点心，”
“老陈不让我吃，说蛀牙，但我就想再尝尝那个味道。”
姜北被她逗笑，笑着点头应下。
而删除了短信聊天记录的陈太太却低头瞧着手机上自己儿子的照片愣愣的出了会儿神。
直到厨房里传来陈罗温和熟悉的嗓音，她才伸手擦了擦那张照片，起身去了餐厅。
这边，姜北却在退出聊天框后看到另一个人发来的短信。
短信很长，内容繁复又陈旧。
姜北一行行看下去，清冷的眉眼始终淡淡的，像在看一本折子戏，眼底的情绪毫无波澜，甚至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和猜测。
林乐清说了很多。
有关于他们以前的回忆，也有这几年自己内心的想法和无奈。
最后他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在一起那一年，你帮我过生日的时候。
月色下，他从学校接她出来，一起去偷偷买好吃的，吃完再翻墙送她回家。
临走的时候，沈清贤忽然推门出来。
姜北抿了抿唇，脸上有点紧张，想松开他的手。
可林乐清却没有放。。
他把她挡在身后，忽然摸到粘粘的血。
是姜北手上的。
其实膝盖上也有。
但去见他的时候，她眉眼亮晶晶的，只撒娇的抱怨，“我们老师又拖堂了。”
“要不然我还能早点，多陪你一会儿。”
关于自己太着急而摔伤的事情只字没提。
她热烈，赤诚，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纯粹而不计得失。
当时林乐清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撞了个满怀。
可等他明白的时候，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女。
他也变了很多。
变得自私凉薄，变得学会权衡利弊。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给不了她想要的感情。
陆厉川说得对。
他最爱的其实只有自己。
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林乐清凉凉笑出一声，盯着屏幕上的已读看了好半天，才打在键盘上打下最后一行字，点击发送。
——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打扰你，要挟你了。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起码要比遇见我之前更好。
这一句林乐清是真心的。
可姜北已经不在乎了。
她只是没想到林乐清会主动来划清界限。
也没想到林乐清来找过她之后，再点开微博去看，网上的举报风波已经平息了。
前两天的新闻已经没有了。
她和研究院的名字也没有人再提。
好像真像师母说的一样，那些热点不过是芸芸砂砾中的一小段，风一吹，浪掀过来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