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与他并肩行走，听到他问话，轻轻颔首道，“还是老样子。”
年轻的帝王点了点头，又伸手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肩膀，“罢了，他迟早会有想通的一天。”
薛白转头看他，眼中带着深深浅浅的心疼。
蒋颦也不知道自己漫无目的得跟着他们走了多久，直到那小太监说要和那些人一起开个晚宴，她才微微清醒了一些。
原来天都已经黑了。
这座皇宫似乎真的人很少很少，一路走来，甚至都没有几个宫女和妃嫔。
她在身后跟着他们继续走，一边不受控制地流眼泪，又一边胡乱地想，齐盛到底是怎么治理后宫的。
怎么这么大的皇宫看起来这么冷清。
不过齐盛自己好像并未觉得冷清，蒋颦跟着后面看着他，觉得他好像……变了不少。
性子比她认识的齐盛不知要好多少倍。
她认识的齐盛，什么话也不说，只往那里一站便能让不少人话也不敢说。
可现在他竟也会随随便便对一个小太监笑了。
整个人和她认识的齐盛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个脾气极差，笑也不笑，永远面无表情，一出场就吓坏所有人，一个却对一个小太监也能笑眯眯的，看起来好说话的不得了。
晚宴很快开始，齐盛把九连环交给小太监，然后便和薛白一起去参加了。
这场晚宴办的十分盛大，到处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天上烟火不断绽开，所有人都在看烟火，只有蒋颦目光落在高坐那道明黄上。
男子锦衣华服，但眉宇间却尽是落寞。
“陛下，神仙岛的使节快来了，您笑一笑，别绷着脸。”片刻之间，那小太监已经跑了回来，而他手上的九连环也已经消失了。
想来应该是将那东西放好了。
下午还笑意吟吟的男人却不知为什么忽地变了脸，他抿着唇神色微紧，“笑什么？”
“他们年年来找事朕还得对他们笑？”
“朕杀过的人多了，几年前杀过的人记都记不清了，朕怎么知道他们说的那个瑶姬到底是真的被朕杀了还是就只是他们找事的借口？”
小太监脸色一白，不由看向了一旁的薛白，薛白微微垂着眼，一句话也未说。
“白虎摄政王到——”
“神仙岛使节到——”
随着长春殿门前小太监的通报声，男人菲薄漂亮的唇轻轻抿了抿，深不见底的黑眸冷冰冰的，整个人穿着那身明黄往那里一坐便是天生的王，不怒自威，令人畏惧。
白虎的人和神仙岛的使节已经徐徐入内，两方似乎也十分不对盘一般，一路上气氛僵硬地像是要打起来。
齐盛居高临下地看着殿下白衣翩飞的男子，轻轻挑了挑眉，“原来白虎新上任摄政王是你。”
蒋颦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望去，果然，又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人。
白昱。
站在下面的白衣男子浅浅一笑，“齐盛，别来无恙。”
男子此话一出，已经在长春殿落座的玄武百官纷纷变了脸色。
高坐上的男子却嗤地一声笑了，他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别来无恙。”
气氛奇奇怪怪的。
蒋颦目光落在神仙岛使节身上，那些人里并没有珈蓝，她也都不认识，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白昱碧色的眸潋滟无双，他微微抬起眼，这时候用词却忽地变得恭敬起来，“不知我提早送于陛下的礼物，陛下可还满意。”
虽然，他语气依旧嚣张，听起来并没有多恭敬，倒像是挑衅一般。
坐在高坐上的帝王却微微晃了神，半晌，他才道，“我很喜欢。”
年轻的帝王低垂着眼，语气轻轻的，不知是不是在回答站在大殿中央的人。
蒋颦呼吸一滞，站在原地望着男子出神的侧脸，觉得喉咙像是被一团棉絮卡住一般，难受得发不出声音。
满殿大臣面上皆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这位新帝与逝去先皇后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他们当年的定情之物是只九连环，还有连“连环何解，相思何解”之说。
这白虎摄政王送什么不好偏偏送了只九连环过来，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不过想归想，他们也不敢在这儿多说什么。
谁不知道先皇后是忌讳……
白昱微微眯起眼，看着上面的人道，“陛下喜欢就好，今日我还带了另一件礼物，希望陛下更喜欢。”
说罢，他便在齐盛失神的片刻自行落座了。
神仙岛的人向来不将玄武放在眼里，便也跟着自行落座了。
落座以后，白昱身边的人才抬起头对着齐盛笑道，“久闻玄武后宫空缺，想必陛下不喜享乐，但今日日子特殊，活跃气氛还是要的。”
“所以，我们今日特地从白虎带了十几位舞姬，希望陛下喜欢。”
齐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半晌才凉凉地道，“既带来了，就请上来吧。”
大殿之中的气氛一时之间冷了几度，人们十分明显地感受到了高台上年轻的帝王忽然冷了下来。
但满殿官员却无人敢劝慰什么。
谁都知道，每年这个时候，白虎和神仙岛的人都会来找事，以各种各样的方式。
前几年这位新帝还会发怒，但这几年却渐渐淡了下来。
之所以淡了下来，并不是因为新帝性子变好了，而是因为他的记忆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他在一点一点地忘记先皇后。
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看到的时候也不会在像从前一样气得仪度全无、满眼通红了。
大殿之下一身白衣的摄政王脸上浅浅的笑意也渐渐收起，神色冷了下来。
他身后的下属却微微勾起了唇，拍了拍手，十几个舞姬鱼贯而入。
坐在齐盛不远处的薛白看着那些舞姬，手上的酒杯都拿不稳了，他放下溢出酒的酒杯，太阳穴突突地跳。
站在原地的蒋颦也忍不住伸出手指绞了绞衣角，那鱼贯而入的十几个舞姬，每个都像极了她。
齐盛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但是大殿之中不少资历老一些的官员却都已经纷纷变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