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道，“郡公主一直都是这样的么？”
周围十分嘈杂，可蒋颦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她含笑道，“不，从前不是。”
“我从前是个十分怯懦的人，在家中也不受宠，所以别人对我好一分，我就想用十分的好去回报他们，有人瞧不起我，我也从未怪过他们，只会想，是不是我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以善待人，人们却不会因此以善待我。”
沈叙微一皱眉，转头瞧了一眼蒋颦，女子嘴角微扬，带着浅浅的嘲讽，眉目中尽是清明。
传闻中，灵雨郡公主和把她当做神女的天明帝一样，空有一张好相貌而没什么脑子，十分愚笨，也十分好控制。
现在看来，传言有虚。
沈叙轻叹一口气，那可是能快刀斩乱麻，几个月之内对自己从前十分心悦的男子冷淡至陌路人，任凭太子如何讨好也毫不动心的女子。
他早该料到她并非传言中那样蠢笨了。
蒋颦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轻轻一笑，道：“再后来，有人告诉我，以善待人没意思，以暴制暴更意思，杀人诛心，才是最有趣的。”
沈叙低头，含笑道，“这人倒是十分有趣，与旁人讲的不太一样。”
“是啊，他还说，人若是想活得好，就要做坏人。”蒋颦抿唇，“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所以以后我打算做个坏人了，沈先生就帮帮我吧。”
沈叙眸光微动，步子也慢了下来，带着探究的目光道，“郡公主觉得我一定会帮你？”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觉得蒋颦看穿了他的内心。
“我这不随口问问么，先生若是不帮，我再去找别人就是。”蒋颦摆了摆手笑着道，“反正谁送不是送。”
“郡公主对谁都是如此信任的么？”沈叙道，“将人头这种东西送给家中姐妹，若是被别人知道，似乎会吓到人。”
沈叙这话已经说的十分委婉了，若是被旁人只道蒋颦要将两颗血淋淋的人头送给家中姐妹，恐怕会以为她疯了，说她是妖女，搞不好还会找几个降妖除魔的术士来烧死她。
“自然不是。”蒋颦在顺天府门前停下，抬眸看向沈叙道，“不过是我瞧着沈先生一见如故，和那位教我做坏人的先生极像，所以才和沈先生多说了几句。”
“再说了，沈先生这不也没有被吓到么。”
男人表情骤然僵住，他看着少女平静的脸，很想问问，他们从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或者说，那位教她要做个坏人的人，是不是他认识的人。
蒋颦瞧了一眼说顺天府的匾额，顺天府门外的差役还在看着她，她对他们微微点头示意以后，又对沈叙道，“也不知萧二公子怎么样了，我们进去去瞧瞧吧。”
“郡公主。”沈叙叫住她，整个人背对着光，看不出是悲是喜。
蒋颦回过头，“嗯？”
沈叙一笑，道，“人头，我替你送。”
明月不经意间打了个哆嗦，往蒋颦身后靠了靠。
这两个人为什么提起人头这种东西还能面带微笑，她想到两颗血淋淋的人头，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
不过师兄，看起来好像变了一些。
沈叙这个回答似乎完全在蒋颦意料之中，她轻轻点了点头，“唔，那就多谢沈先生了。”
沈叙也点了点头，对蒋颦道，“萧二公子沈某就不看了，太子府还有事，沈某就先回去了。”
“真可惜，听闻笑面书生精通毒术，我瞧着那两具尸体不对，本还想讨教讨教呢。”蒋颦有些遗憾道，“罢了，你回去吧，记得晚上把人头送来，新鲜的人头才好看呢。”
明月大惊失色，那李嬷嬷的毒就是师兄给的，师兄指不定和蒋秀有什么勾当，他怎么可能会帮着郡公主吓唬蒋秀呢。
这若是被蒋秀知道了，郡公主的日子恐怕又要不得安生了。
沈叙目光落在蒋颦纤长的睫毛上，他嘴角的笑意在听到“那两具尸体不对”时全然消失，不过神情倒还不是崩坏的，他低下头拱手道，“郡公主放心。”
……
顺天府的人都认识蒋颦，也知道是蒋颦进宫请旨，才将这案子转为公开审理，让萧家人无法在案子上动手脚，所以看向她的神情也十分复杂。
蒋颦拎着食盒就往关着萧然的地方走，竟也没人拦着她。
明月一直跟在蒋颦身后欲言又止，蒋颦道，“什么事？有什么话就说。”
“郡公主真的要将那两颗人头送给两位小姐吗？”明月皱眉道。
“送啊，为什么不送。”蒋颦理所当然道。
“可师……可是那个沈叙是帮着大小姐的，您怎么能让他来送呢，他是不可能帮您的啊！”明月情绪有些激动。
可她又不能告诉郡公主师兄都做了些什么事。
想必师兄也是知道自己不能告诉郡公主那些，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出现吧。
“这可不一定。”蒋颦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
沈叙这个人，人前永远是一副风清朗月的模样，就连杀人的时候笑得也是十分温润的，蒋颦印象中的沈叙，或清煦温雅，或清清冷冷，可不管哪样的他，永远是一幅优雅从容的样子。
说起来自己还从未见过沈叙气急败坏，生气至极，慌张至极的样子，不知道这一世能不能见到呢。
蒋颦不再说什么，提着食盒进去了。
“郡公主？”门口的差役愕然道。
“我来瞧瞧萧二公子，你们要是不放心，在这里看着也行。”蒋颦瞧了一眼见她来了眼睛都亮了的萧然，对门口差役道。
“呦，郡公主这是来送吃的的吗，您快请进，萧二公子一直拒绝吃饭呢，要是饿坏了我们也不好交代。”那差役看着蒋颦手中的食盒，连忙笑着退了出去，还对里面的人也招了招手，然后又弯着腰道，“郡公主您请，我们在外面候着。”
蒋颦点了点头，拎着食盒走近，低头看着脏兮兮的萧然道，“拒绝吃饭？”
“萧然，你几岁了，还来绝食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