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逍微微低头，沉默了一下，才道：“信。”
蒋颦挑眉。
“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尸体是会说话的，是下官懈怠了。”季云逍仰头，今天太阳好，照在人身上还有些暖洋洋的。
这大抵是入冬以来最好的太阳了吧。
“季大人很明事理。”蒋颦淡笑，也一同仰头瞧着太阳道。
“郡公主要去见萧然，可是还要问些什么？”季云逍笑笑，问道。
“不，我不是说了么，我和萧然有过节，这么好的机会自然得去吓吓他，不然以后可没这个机会了。”蒋颦掩唇轻笑，说罢就抬脚往关押犯人的地方走，她边走边道，“是在这里面吧？”
季云逍一愣，嘴巴微张，一脸诧异地瞧着她，下意识道，“对……”
“可否让你的人都出来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得好好教育教育他，让他长个记性，以后别那么嚣张了啊，外人在我不方便说话，季大人行行好吧？”蒋颦笑眯眯道。
“……”季云逍哑然，这位还真是……有点自来熟。
季云逍无法，只能带着蒋颦进去，然后让里面的人都出来了。
顺天府的人一脸茫然地被叫了出来，蒋颦这才蹲下看着被关在里面一脸颓废的萧然。
萧然靠在墙边，头发凌乱，目光涣散，脸也脏兮兮的，发间还有几根菜叶子。
蒋颦看着他这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
萧然像是这时才发现蒋颦来了，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蒋颦：“怎么是你，我哥哥呢？！”
蒋颦蹲在那里，看着爬过来的萧然，唇角一勾，“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么，这会还想找你哥哥？”
萧然直勾勾地瞧着蒋颦，眼底一瞬间红了，“我哥哥没来。”
“对，他没来。”蒋颦见萧然除了狼狈以外什么都好，也没受什么伤，便也不担心了，站起身来，俯视着他轻轻道。
其实萧瀛为什么没来蒋颦也不知道，但刚刚进来的时候听说萧然的母亲张氏已经来过了。
张氏溺爱儿子，应该是说了不少宽慰话。
“哥哥……是和母亲一样，也觉得我真的杀了人，对吧……”萧然眼眶中的眼泪一瞬间就流了出来，他坐在地上，也不伸手擦眼泪。
蒋颦看他这样，原本想要吓一吓他的心思也没了，亲生母亲都不相信自己，应该很难过吧。
她轻叹一口气，对萧然道，“萧二公子，你非常喜欢你哥哥，对吧。”
萧然低头流着眼泪，没有看蒋颦，“你是来取笑我的，是吗，想笑就笑吧，我早该知道，我说了你那么多坏话，只给你斟茶认错是难以消除你心头之怒的。”
蒋颦轻轻扶额，然后看着鼻子都红了的萧然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哭什么，回头你哥哥知道了万一觉得我欺负你怎么办？”
“不会，哥哥不会来了，他一定是和母亲一样，觉得我杀了人，对我失望了……”萧然头往后一仰，靠在墙上抽泣道。
蒋颦：“……”万万没想到，本来是来吓人的，现在反倒要安慰人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空气中只剩下萧然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蒋颦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你哥哥不还没来呢吗，也没说这话，你自己瞎想什么。”
萧然猛地起身看她，脸上还带着泪痕，看起来十分可怜，“他没说过这话？真的么，哥哥会相信我么？”
明月守在门边，瞧了一眼哭得脸都花了的萧然，缓缓挪开眼。
平时欺负人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这会儿吓成这样，亏这还是萧家后人，老平安候要是泉下有知，恐怕得气得活过来。
还以为他有多大本事呢，当初竟会担心主子被这样的人缠上带给云家麻烦，果然是个绣花枕头。
“你的意思是你没杀人？”蒋颦眸光深了深，问道。
“我自然……”萧然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i，他止住抽泣声，伸手擦了擦眼泪，道，“说了你也不会信，母亲都不信，你又怎么会相信。”
“这个世界上愿意相信我的人只有哥哥……”他又低头轻轻道。
萧然斜靠在墙边，衣衫凌乱，神情黯然，额前几缕碎发濡湿地贴额上，眼泪划过脸颊，在灰头土脸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泪痕。
“我自然也和你哥哥一样，是信你的。”蒋颦微微低眉，轻轻道。
“什么？”
“我说我自然和你哥哥一样是信你的。”蒋颦眼皮子也不抬，重复道。
明月出去了一趟，不知从哪里搬来一把椅子，蒋颦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去。
按照萧然这样子，恐怕他们得说很久的话了。
明月搬完椅子后又弯腰在蒋颦耳边小声道，“郡公主，侯爷不会来了，您放心。”
蒋颦点点头然后看向萧然，道，“怎么，不相信？”
“我哥哥不来了？”萧然听到了明月的声音，红着鼻子仰头瞧着蒋颦。
“对，不来了，我特地让人去拦着他的。”蒋颦答得漫不经心，“现在你杀人的事几乎铁证如山，你哥哥若是来了，别人只会觉得平安候和你平日里一样嚣张跋扈，铁证如山的事还敢来顺天府施加压力捞你出去。
“紧接着，你哥哥在百姓心中玄武战神的形象会有所动摇。”
“你这边，在京都百姓眼下，必会将你处斩给那对死掉的男女一个交代，接着，萧家人会因此不满，萧家军躁动不安，和萧家有仇的、瞧萧家不顺眼的会趁此机会进来趟一趟浑水，伪造所谓的证据，再接着，言官弹劾，朝野动荡不安，萧家或许会真的反了，再到最后，功高震主、意图谋反的萧家所有人都会跟着你一起死。”
“不可能……不可能，我没有杀他，我只踢了那男子几脚，绝不致死，不可能……我不会死的，萧家也不会死的……”萧然摇着头喃喃道。
上辈子萧家的轨迹差不多就这样。
萧家有人出事被处死，那时候萧瀛还远在边关，萧家人不满，对朝廷颇有微词，萧家的仇人纷纷冒出来和萧家过不去，制造了各种“证据”逼萧家造反，等萧瀛从边关回来的时候萧家全家都被软禁，他直接带着萧家军从南边起兵造反，可鞍马劳顿、粮草不足的萧家军怎么打过齐盛在京养精蓄锐、兵强马壮的精兵，后来果然败得一塌涂地。
那时候老皇帝已是病危之际，齐盛把握朝政，太皇太后听说萧家败了，直接赐了一条白绫给萧贵妃。
到最后，萧家一个也没留下，就连十一皇子，也被伪造了自缢的假象死在了皇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