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颦在门口站了片刻，她站在那里定定看了他良久，才抬脚进了门。
“谁？”坐在窗边的男子似乎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问道。
他一边问一边轻轻咳着，看着似乎要随时倒下去一般。
蒋颦走进来在他面前坐下，眸子微闪，上上下下将他看了好几通，才道，“这么冷的天，别坐在这儿吹风了。”
她抬手关上窗户，下面街道里的嬉戏声一下子停止，屋子也忽地变得安静了下来。
“是你来了啊。”男子抬手咳了两声，低笑着道。
也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这风又吹了多久，外面的雪已经在桌上落了厚厚一层。
“怎么这么晚来了。”
蒋颦垂眼看着桌边落着的白雪，又阖了阖眼。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药香，那香味很明显，也是这世间最独特的香味。
这味道，她今日在白昱身上闻到过。
也……在沈山海给她的那个小瓷瓶里闻到过。
坐在对面的男子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这边蒋颦有些怪异的神情，他微微歪了歪头道，“那颗药已经拿去给大夫看了。”
蒋颦抬起头。
“大夫说我可能不太合适吃那个……咳咳咳……你别操心我的事了，我的身子我知道……”对面的男子又一次一边咳一边道。
他咳得很重，仿佛下一秒就能咳出血来。
但整套动作下来却没有一点矫揉造作和阴柔之气。
男子白色的衣袖纤尘不染，举手投足皆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你这是决定要回去了。”蒋颦看着桌上已经开始慢慢化成水的白雪，毫无波澜地打断他。
对面的男子忽地一静，下一秒又咳得更加厉害。
咳了半晌，他才缓过来，淡笑着问，“什么要回去了？”
蒋颦双手抱胸，斜靠在那里静静道，“我有个问题想问表哥。”
“什么问题？”对面的男子唇角一勾，温声问道。
“如果你本来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儿子。”蒋颦道。
“玄武应该没有比云家更富贵的人家了。”云烈锦笑道。
“……如果你原本是个有钱有势的人家的儿子，但是在你刚出生的时候被人换走，你的位置被顶替，原本该属于你的权利和财富都变成了另一个人的，你会怎么办？”蒋颦看着他，继续道。
云烈锦微不可查地变了变脸，衣袖下修长的手指微微拢了拢。
【我提醒过你了，好自为之。】
少年玩味的话就如同魔咒一般在耳边萦绕。
轻纱之下，对面女子的眼神在平静不过，可是越平静，就越让人觉得，好似用手一碰，就如同水中之月，要破碎了一般。
“你……”
他正要说话，女子白皙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他看见双目前的轻纱落下，话音也在一瞬间止住。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什么都告诉你。
可是这些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一瞬之间，四目相对。蒋颦看着那双狭长的碧色眸子，手握轻纱，语气淡淡道，“果然是你，白昱。”
“你先听我……”白昱碧色的眸子闪了闪，嗓音微颤着开口道。
“或者，我是不是该唤您一声庆王爷。”蒋颦垂眸，看着手中那缕轻纱，低声道。
她手一松，轻纱落在桌上，桌边化掉的白雪已经化成水珠，滚得四处都是。
轻纱一点一点被浸，如同兵败一般。
一节一节，直到最后全部沦陷。
“你全都知道了。”白昱垂着眼，看着已经全部被浸湿的轻纱。
心中却在想，兵败如山倒，想必就是这副光景吧。
【我提醒过你了，好自为之。】
珈蓝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白昱却什么反应也没有，只能僵直着身子坐在那儿，除此之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本以为是我胡思乱想。”蒋颦淡笑一声，话锋一转，听不出喜怒道，“可没想到，这么荒谬的事竟都是真的。”
“怎么知道的。”这话几乎是下意识问出来的。
“白虎沈家的家主谁的话也不听，只听白虎一个和皇室没有血缘关系的王爷的。。”蒋颦往后一靠，语气平淡地叙述道，“有传言说那个庆王爷虽与白虎皇室没有半分血缘，但却十分得皇帝宠信，这个宠信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皇子们。”
白昱倒抽了一口凉气，又问，“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庆王爷。”
“齐盛说，舅母是当年白鹭公主的贴身婢女。”蒋颦抬眼看他，声音淡的他们好像就像陌生人一般，“齐盛他，其实不是太子。真正的太子，白鹭公主的儿子，是你吧？”
“白虎如今的皇上，是白鹭公主唯一的嫡亲弟弟。姐姐在玄武无缘无故被烧死了，她唯一的儿子当舅舅却一点照拂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隐隐有动兵讨伐玄武的意思。”蒋颦一笑，继续道，“很多年前宫中就早有传闻，说齐盛没有继承母亲碧色的眸子，看着一点也不像白鹭公主……”
说着说着她又轻声笑了。
其实白虎这些事，还有关于庆王爷和沈家小家主的，都是前世沈叙讲给她听的。
沈叙说自己从前在白虎沈家有一对十分珍贵的师弟妹，自己走了，他们倒一起与那个神秘的庆王爷交好了，也不知道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庆王爷是不是好人。
蒋颦记得当时自己还安慰沈叙说，他师弟那么厉害已经坐了沈家家主了，想来也是个厉害人物，应该不会被骗了的。
现在想想，那时候沈叙并非是和她闲聊。
他是在试探她。
试探她到底知不知道庆王爷到底是谁，更是试探她到底知不知道真假太子这回事。
“你露的破绽太多了。”蒋颦嘲讽一笑，又看着他继续道，“白虎的新任小家主生性桀骜，谁也请不动，也从不给人好脸，除了一个人，就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庆王爷。”
白昱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
他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
“最重要的是，那颗还魂丹。”微微一顿，她抬起眼，看着那双绝世无双的眸子，道，“我交给燕子楼的还魂丹，它的味道怎么会出现在风月阁阁主白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