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站起来干咳了两声，道，“大公子的时候，恐怕不多了。”
说完，她看着蒋颦神色古怪的脸，又补充了一句道，“郡公主节哀。”
蒋颦倒是一点伤心难过的样子也没有，她起身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您这是……”明月看蒋颦起身独自穿着披风，有些不敢上前，怯生生道。
“我出去一趟。”蒋颦道。
“天已经晚了，这大冷天的您要去哪啊。”明月道，“奴婢跟您一起去吧。”
“不用，你留在府上，珈蓝跟着我一起去就是。”蒋颦道，“晚上不必等我，晚膳我不回来吃了。”
明月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蒋颦已经一边系着胸前的丝带一边踏出了门。
珈蓝在外面靠在，见蒋颦出来，有些意外道，“郡公主又出门？”
“嗯，去找辆马车来。”蒋颦看着漫天大雪，面色平淡道。
珈蓝嘴角抽了抽，看着她道了句“是”，然后便出去找马车了。
他边走边想，她看过那竹笺，还敢单独和自己出门，胆子可真大。
蒋颦站在院子里等着珈蓝的时候，玲珑迎着雪走上了台阶。
她站在蒋颦身边，咬着唇道，“郡公主又要出去？”
“嗯。”蒋颦看着绛云阁院子里的脚印，思绪飘得有些远。
“郡公主，奴婢有个不情之请。”玲珑踌躇着道。
她似乎十分担心蒋颦会生气，整个人看起来局促不安。
“什么？”蒋颦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转头看着玲珑冻得通红的脸颊闻声问道。
“四公子在杜家一直不太受宠，天又冷下来了，他在府上一定又没有炭火用了，奴婢你能不能带些炭火给四公子……”玲珑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甚至到最后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要是不行的话……就算了。”说完，她又立刻道，“奴婢一定好好替郡公主做事，事成以后，求您一定履行承诺，对四公子好一些。”
蒋颦神情有些恍惚。
她完全没想到，玲珑来找她竟是为了这事。
以玲珑的月钱应该是买的起炭火的，但杜四公子身上带病，吃药不说。玲珑也买不到上等的炭火，只能买来那种普通人家用的烟比较大的，这种炭火只会加重杜四公子的病情，她自然是不敢用的。
“这件事你不必担心。”蒋颦定了定神道，“你是为我办事的人，我不该疏忽你的事。”
珈蓝似乎已经找好了马车，站在绛云阁门前唤她了。
蒋颦瞧他一眼，又对玲珑道，“事情交给我就好，过几日我带你去瞧他。”
玲珑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蒋颦都快走出绛云阁大门了才开口唤她，“郡公主！”
“怎么了？”蒋颦回头道。
“暖炉。”玲珑微微喘着气跑到蒋颦面前，将手上的暖炉递给了她。
蒋颦接过暖炉，笑道，“多谢。”
玲珑讪讪地点了点头。
蒋颦转过身对珈蓝道，“马车找好了么，停在正门还是侧门？”
玲珑站在绛云阁门口，听着他们隐隐约约的声音，微微松了口气。
她听说，杜家已经不给四公子用药了。
治病吊命的药都不给了，更何况炭火和吃穿这种东西。
杜氏这是在威胁她。
她从来不怕威胁，但杜氏千不该万不该，拿四公子的性命开玩笑。
她杜忆慈既然能将事情做的这样绝，那也怪不了她了。
毕竟，是杜忆慈先开始的。
……
珈蓝在外面驾着车，看着街上大雪天仍未减少的行人，不由头痛道，“怎么又去燕子楼，白天不是刚去过么。”
“有一件事，我想去确认。”蒋颦坐在蒋家烧着炭火的马车里，闭目养神道。
珈蓝不在说话，扯了扯缰绳，百无聊赖地赶着马车。
“珈蓝。”蒋颦忽然睁开了眼睛，开口道。
“怎么。”外面的少年道。
“你不会冷吗？”蒋颦抱着暖炉，皱眉问道。
她这语气似乎是在和他闲聊。
没有人和自己说过这些有的没的的话，珈蓝倒是觉得有几分新奇。
“不冷，我从小在王上身边学武，有内功在，所以不冷。”他回答道。
街道两侧已经已经亮起了暖黄色的灯火，雪花还在一片一片往下落着，但那星星点点的灯火却让人觉得异常温暖。
“这样啊……真是羡慕。”蒋颦抱着暖炉缩在马车里，听起来是真的羡慕。
珈蓝轻轻笑了笑，可练武的过程，却一点也不让人羡慕。
他被王上带回宫的时候，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身上背着血仇，所以一分一秒也不能掉以轻心。
那时候，他比宫中所有人都更努力，只为了有朝一日能替家族报仇，让他们沉冤得雪。
“不过，你不是十二岁就来了京都么，就只在十二岁以前学过武功？只学那么一点时间也能这么厉害？”马车里又传来少女懒洋洋的声音。
她靠在角落，暖和舒服的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一般。
“十一岁以前在神仙岛的时候我很努力。”珈蓝一顿，不太想在这个时候和蒋颦说起仇恨的事，于是略过中间那一段，道，“来了京都后也有继续在练。”
“这样。”蒋颦道。
听不出她是什么口气，但珈蓝知道，她一定是半信半疑的。
“不继续练，很可能哪天夜里被人悄无声息地杀掉都不知道。”珈蓝又补充道。
蒋颦很认同这句话。
她眸子弯了弯，戏谑地笑着道，“是么，你仇家这么多？”
“也不算特别多。”珈蓝一笑，想到形势复杂的神仙岛，语气还算得上轻快，“也就几大家族几千人罢了。”
蒋颦：“……”您还真谦虚。
珈蓝见里面没了声音，含笑道，“快到了。”
蒋颦掀开帘子看了看，果然已经到了燕子楼附近了，她点了点头道，“嗯。”
待到马车在路边停下来后，蒋颦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车。
珈蓝牵着缰绳，看着她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
蒋颦抱着暖炉踏进燕子楼，一把拉住了燕子楼的小厮，问道，“你家少东家在么？”
燕子楼的人根本没想到她这会儿还会来，听着她白日来的意思，他们还以为她要过几日才来呢。
“在，在楼上，郡公主楼上请。”那小厮怔楞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忙开口对她道。
蒋颦点了点头，也不看大堂中众人神色各异的脸，抬脚便往楼上去了。
云烈锦的确在楼上。
他依旧穿着一件白衣，双目上绑着白色轻纱，正坐在那间屋子的窗口吹着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