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晓甜点了点头，又问另一桩事：“吴大狗那边怎么样了？”
秦晓声音沉了些：“他好像一直在忙胡荣华的事，帮他弄户口，也没去找癞三。”
“你说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丁晓甜有些失神的问。
“现在就等着，他们总会有动作的。”秦晓有种胸有成竹的淡定，让丁晓甜也暂时放下了焦心的烦躁。
这一等就是两天，没等到林清走，倒是等到了他传说中的母亲和妹子，这日正午，牛家村来了两个风尘朴朴的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有着这个年代特有的瘦骨嶙峋，鞠髅着背，一步两颤，看着身体不太好，身边跟了个十来岁的丫头，也瘦的可怜，但比那女人要好一点，她们身上穿的衣服有几处扯了别的颜色的布补上，有些突兀，但胜在整洁。
牛家村少有来陌生人，见到这两人，干活的女人都时不时停下来望两眼，见那小姑娘把人扶着坐在路边，蹬蹬蹬跑过来，恰好逮住外号叫八哥的女人问：“侬则拉可是牛家村？”
那八哥呆了一下，掏了掏耳朵问：“你说个啥啊？”
丁晓甜却知道这口音，应该是江苏一带的人，这么远怎么到北方来了，她多留了个心眼，打量了下那个丫头，虽然瘦了些，但是模样生的秀气，这看着还有些眼熟，丁晓甜却记不起这熟悉从哪儿来的。
趁着她打量的这会儿，那丫头问了几遍，八哥听不懂她说的话，脸色不太好地推了她一把，那丫头愣着，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解和委屈，丁晓甜看不过去了。
“小丫头，这里是牛家村，你们找谁？”这一开口就是纯正的普通话，那丫头听清楚了，看着丁晓甜扯了个大大的笑，看着纯良无害，眼睛亮晶晶的。
她说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谢谢阿姐，我来找哥哥。”
“你哥哥叫什么？他在牛家村吗？”丁晓甜看这丫头心里喜欢，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哥哥叫林清。”丫头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她问丁晓甜：“阿姐识不识得他？”
丁晓甜身体一僵，笑容淡了些，这居然是林清的妹妹，八哥在旁边听了个清楚，眉头一飞就说道：“哟，丁晓甜，难怪你喜欢人家，这丫头可差点成你姑子了。”
小丫头眼睛一亮，看了眼八哥，又盯着丁晓甜，原来这个姐姐叫丁晓甜不，那岂不是一家人？她欢喜地拍了下手说：“侬就是晓甜姐啊，我哥信里说过你。”
八哥捂嘴笑了下，暼过脸色僵硬的丁晓甜说：“她现在可不是你的小甜姐了，人家有对象，不过不是你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丫头来不及转换脸上的表情，笑意凝固在嘴角，她说：“这是什么意思啊？”
八哥又多嘴地和她解释说：“就是你小甜姐姐呀跟了别的男人，你哥还是个光棍。”
丁晓甜皱着眉厌烦地看了一眼八哥，那女人看见了下巴一扬：“怎么，我哪儿说错了吗，你不是跟了秦队长吗？”
小丫头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她盯着丁晓甜眼巴巴地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林水真的很喜欢面前这个漂亮又温柔的姐姐，刚才知道她是哥哥信中的晓甜姐，心花怒放，她真是好运遇到可以未来嫂子，可惜还没高兴完，就被人泼了盆冷水。
丁晓甜只好点了下头。
那丫头好像有点伤心，不过立马就整理好了心情，对着丁晓甜躬了身子道了谢，又说：“请问林清家怎么走？”
这次礼貌又疏远，丁晓甜有些无奈，给她指了下方向，林水又道了谢才走开，跑了阵还回头看了眼丁晓甜，看得她心一软，这丫头怎么是林清的妹妹呢，心里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丁晓甜没有再看那两人了。
林水回到母亲身边，扶着她往丁晓甜指的方向走。
林母看她有些心不在焉，问道：“水水，怎么了？”
林水犹豫一下，母亲总会知道的，她说：“妈，我刚才看到哥说的晓甜姐了，可惜她已经不和哥处对象了。”
林母神色没什么变化，她摸了下林水的手说：“都是缘分，不强求。”
“也不知道哥怎么样了。”林水低着头小声念了一句。
林母也有些呆愣，叹了口气说：“你哥性子要强，这次下乡他心不平，受伤是小事，就怕这心性给坏了，辱没这么年念的圣贤书。”
“妈。”林水有些不赞同的盯着林母，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说哥，明明哥已经很辛苦了，她说：“妈你放心，哥不是那样的人。”
林母没有说话，她的儿子什么性格她还不知道吗，早些年家里都供着他读书，什么活都不让他干，就指望家里飞出个金凤凰，她原来是不赞同这样做，怕把孩子养坏了，但是架不住家里男人们的主意，也就随着林清去了，等到他考走的时候，林母才发现林清眼里对土地的嘲弄，对他父亲爷爷的冷漠。
再加上下乡这个打击，林母已经对儿子不抱有什么希望了，要不是和林清一块的好友给她寄了封信，字与行间提到林清住院了，林母担心她身体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想着见林清最后一面，看他活成什么样了。
两人一路问林清寄住的家，发现房门紧闭，只好找到老支书那儿，和他寒暄了一番，就是不肯让他把林清叫回来，说是怕耽搁林清做事，两人生生坐到傍晚林清下工回来。
老支书喇叭吼了一声，林清急急忙忙赶过来，林水老远就看见她哥了，跑过去一把拦腰抱住人哽咽道：“哥，水水好想你。”
林清眼眶一红，搂着吊在身上的人说：“长高了。”
林清闷闷地嗯了一声，林母站在门边，拉着林清的人细细地看，叹息着说：“瘦了，黑了。”
林清看着母亲差不多白完了的头发，瘦成一把骨头的声音，小小的，才到自己的胸前，一下子眼睛又酸又涩，他忍不住说：“妈，对不起。”
他是个窝囊的人，读了书也没能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看到他眼里闪过的黑暗，林母心一惊，她放开林清的手说：“你没对不起我什么，你要对得起你读过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