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禛并没有将拯救李珏的希望放在朝廷之上,事已至此,官家再考虑每一步该要如何走的时候,必然也只能忍痛放弃对李珏安危的考虑,这是为了国家,周禛自己也不能指责官家什么。毕竟个人与国家安危相比,还是太渺小了。易地而处,如果是周禛被扣押了,他也会断绝等待朝廷援助的心。
但是从个人而言,周禛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李珏。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玩耍闯祸都是一起接受惩罚,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如今李珏身陷险境,周禛不能坐视不管。
眼看着周禛一脸坚定的样子,看上去早就拿定主意不会改变了,吴贵焦急不已。他是长公主府的护卫,从战场上退下来之后就跟了周禛,保护长公主府的所有人是他后半辈子的职责。如今要叫他眼睁睁看着郎君去送死么!他要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职责,如何对得起长公主!
“郎君,你要去,我不拦你。”吴贵汗都急出来了,“但是你带我去吧。”
他是个老兵了,出入险境是家常便饭,这一条命都属于长公主府,由此舍去也没什么。但是郎君,他还年轻,他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他不能出事!
“不行,你留在阿栀身边。”周禛立刻反对,“你留在这里,我才能心安。不然就算我去了那里,心中也安定不下来。”
他自己去冒险就算了,赵栀不能有任何闪失,不然他的一颗心总是要提着,无处安放。周禛很清楚自己这一趟会有多么危险,越是如此,越是要专心应对眼下的麻烦,而不是还要随时随地分神想到赵栀那一边到底怎么样了。
他孤身前往冀州,虽然危险,但是周禛自恃身手不错,只是一个人的话,无论是潜入还是逃跑都十分方便,不需要顾及太多,所以只要小心谨慎,未必就会有多么大的风险。心无旁骛,做事专注,成功的几率也更高。
所以周禛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让最有经验的吴贵留下来保护赵栀一家。阿娘阿爹在京城,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吴贵,你记住。万一事情真的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你要带着赵栀一家前往京城,把她们带到长公主府,告诉母亲,”周禛说道这里,顿了顿,咬着牙继续说道,“儿子没有求过她什么,也从来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但是我恳求阿娘伸手庇护阿栀一家,免于战乱危险。”
“郎君……”吴贵有些动容,周禛交付给自己这件事,就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不管他自己这一趟去能不能救回李珏,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他都有了心理准备。唯一不放心的,大概就是赵娘子了。
但是赵娘子对这一份心意,还是一无所知。
“你先不要告诉阿栀这件事。”周禛似乎从吴贵的脸上感觉到了什么,急忙说道,“现在消息还没有传播开来也有好处。等到消息真的传到了这里,民众在恐慌之中很多事情都容易失控,到时候官府也不方便管理。”
依据多年在基层做官的经验,这件事必然还会是各个官府先接到消息,然后有官府出面开始安抚群众,组织地方上的民兵开始加强警戒。这样也是比较正确的方式,任由恐慌蔓延的话,只怕敌人还没有打过来,自己人就先溃不成军了。
吴贵咬着牙,他真的不想遵从周禛的命令。但是眼前这一个比自己小太多的郎君,冷着脸神情严肃的时候,颇有几分从前战场上将军的冷峻神采。吴贵是一个士兵,士兵必须要服从将军的命令。
“明州知州的工作,我会暂且托付给副手,也会交代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只管一心保护好赵栀一家就好了,他们就交给你了。”周禛伸手拍了拍吴贵的肩膀,神情罕见的温和起来,“保护好她。”
“郎君。”吴贵只觉得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眼眶也似乎有了热度,“郎君,你不去跟赵娘子道个别吗?”
“不去了。”周禛没有任何犹豫,摇了摇头,“不去了。”去了的话,只怕又会让阿栀讨厌自己吧。这一阵子,周禛一直都在关注赵栀的动向,他知道赵栀已经搬到了赵家村小住几日。好端端地跑回了山村,不用想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周禛看得分明,所以并没有去打扰赵栀。
如果没有李珏这震天消息传出来,周禛或许还会在这里跟赵栀慢慢周旋,但是现在整个情势翻转十分突然,已经没有时间在这里磨磨蹭蹭了,如今自己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去做。
阿栀,希望我还能从冀州顺利回来;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依旧能看到你。
李珏被扣押的消息在京城之中扩散开来之后,整个京城只沸腾了一会儿,就如同死水一般平静了。但是这样的平静,并不是带着祥和与欢乐,而是充满了不满和恐惧。
唐昌清反了,冀州反了,辽国大军进入了冀州,据说有十万之众……
这一条消息,从头到尾都透着不祥,似乎每一个字都能看到浓浓的狼烟与熊熊的战火,以及止都止不住的鲜血在肆意流淌。
当急报在例行的大朝会上突然被传送了进来,官家看完之后,直接就把眼前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摔了一个粉碎,紧接着便是吐了一口鲜血出来,顿时朝廷大乱。
朝会不得不被终止之后,方医正紧急诊治之后,得出结论:这是激怒攻心,激起了肺腑的一腔淤血,吐出来也就好多了。
官家还没有等完全好,就从病床上起来开始强撑着作出安排。这个时候他哪里还能病的起,如今国家正陷入了空前的危机之中,他更是要起来主持大局。好在方医正为首的太医们也是拼尽全力,确保官家尽快恢复,起码要能支撑着处理朝政。
而此时这一条急报已经在朝堂之上被公之于众,所有的朝臣都惊呆了。之前斗得不可开交的太子与嘉王的人,此时全都偃旗息鼓了。大家都看出来了,现在根本就不是相斗的时机,国家倾覆可能就在瞬间,他们两方斗来斗去还有什么意思?而且这一次实在是太突然了,大宋开国到现在,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反叛的知州。唐昌清,居然是唐昌清……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之前朝廷说他贪污,后来被证实没有这么一回事,这一次派李珏过去也是为了安抚他,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就反了?这不合常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