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庄里,聂彩枝心情极好的在画稿上画着衣服,偶尔还哼着小曲。
应付完了一批又一批的客人后,陈楚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喘口气的时间。他回头一看,见聂彩枝竟然如此怡然自乐,不由好奇的问道:“聂老板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
聂彩枝顿了顿,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相当明显。”陈楚轩整理着模特上的衣服,开始思索着,“让我猜猜你为什么心情这么好,一定是解决了最近的难事吧?而最近的难事……是杜嫣然?”
聂彩枝啧啧称奇,“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陈管事呢。”
“不过,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是解决。”聂彩枝托着下巴,陷入了回忆。
刚刚她特地去了工厂一趟,把杜嫣然给叫了出来。
杜嫣然一开始是不想出去的,实在是周围的这些绣娘们的眼光太过刺眼了,而且她也不打算要听聂彩枝的话。可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呀,组长万分想要讨好聂彩枝,看见杜嫣然竟然这么不为所动,她干脆就把她给赶了出去。
不情不愿的杜嫣然走了出来,没好气的对聂彩枝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我是想来和你谈谈有关于你娘亲的事情。”聂彩枝认真的说道。
杜嫣然的瞳孔猝不及防的放大,她的脸上闪过一抹仇恨,对聂彩枝说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是陈楚轩跟你说的吧,他对你还真是什么都不隐瞒呢,哼。”
她双手抱在胸前,背后靠着墙壁。这样的姿态根本就看不出来她原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聂彩枝不由得感到惊奇。
来到这古代以后,她见过太多太多的官家小姐。不论贵女们的态度性格如何,她们始终恪守着从小学会的礼仪,而看着杜嫣然如此“放荡不羁”的动作来,觉得她真是这个古代的奇葩。
她也一样。
不知为何,聂彩枝竟然对杜嫣然升起了几分亲近,“因为你娘亲看了我的文章后做出了选择,所以你才把所有的怒气都迁到了我的身上,不是吗?”
“这本来就是你的错。”杜嫣然死死的看着她,“什么鬼妇女小报,里面净写些不现实的事情,我真搞不懂你背负了这么多的骂名,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我嗤之以鼻,可我娘亲却当成宝了。但凡是你写过的文章,她每一篇都不会错过。”
她的双眼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一片黑暗,“可是,你为什么要写出那样的文章来呢?”
杜嫣然抬起头,歇斯底里的抓着她的肩膀,“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写出那种东西来!”
她原本可以一直和娘亲在一起的,即使娘亲一直缠绵病榻,即使娘亲的脸颊越来越消瘦,双眼越来越无神。可是,她会努力的赚钱,很努力很努力的赚钱,就算要去卖身也好,失去所有也好,她都不会放弃娘亲,会用尽全力来医治她。
可是为什么,娘亲却选择了离开。
聂彩枝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泪水,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一个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孩子啊。
是时候让她清醒过来了。
聂彩枝突然扬起手臂,在她脸上重重打去。
杜嫣然的脸被打的偏向一边,红通通的五指印清晰的在她脸上出现。她下意识的捂着脸,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只喃喃道:“你竟然打我,连我娘都没有打过我。”
“对。”聂彩枝毫无负罪感的点头,“就是要打你,把你打清醒一点。你娘已经没得救了,再拖下去也是徒增她的痛苦与你的负担,何必呢?”
“你懂什么!”杜嫣然喊着,她仇恨的看着聂彩枝,“你不是我,你又理解我什么!”
“我确实不是你。”聂彩枝淡淡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撕破她的伪装,“因为我不是你,所以我不会像个胆小鬼一样不敢认清现实,只能通过迁怒来减少负罪感。你还真是可悲啊。”
似乎被说中了心事,杜嫣然再也承受不下去了,她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只有眼泪还在滚烫的滑落。
看着她这副样子,聂彩枝暗自庆幸她们是在没有人烟的小巷子里交谈,不然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误会。
哪怕杜嫣然再怎么欺骗着自己,她也不得不承认聂彩枝说的是事实。每天去医馆好几次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娘亲已经救不回来了呢?每每面对大夫的欲言又止,她都选择了逃避,只期望能拖一天是一天。
直到药材开始上升到灵芝,甚至是人参。
这些都是补气血,能吊着她娘亲一口气的药材。
以前富贵过的娘亲又怎么会吃不出来这些东西呢?她心痛的看着杜嫣然眼下的乌青与手臂上的伤痕。
为了赚钱,她连海口上的货物都搬,米袋也抗。
甚至还想过……去卖身,她知道自己有几分姿色,第一次可以卖个好价钱。也许是心有灵犀,那天准备出发的杜嫣然被娘亲拦住了。
娘亲的双眼已经浑浊一片,是一个将死之人。
“别去。”
那夜娘亲死死的抓着自己,她乖乖的听话,暗自计划着等明日再去。
可是娘亲已经没有明日了,她死了,手边还有几份妇女小报。
在认真的阅读了妇女小报上最新的内容,也就是有关“愚孝”的内容后,她把无法发泄的负面情绪全都堆积到聂彩枝的身上。
因为不这样做的话,她会疯的。她无法接受娘亲是因为自己而离开了自己。
现在这一切都被无情的揭露了出来,杜嫣然的理智也渐渐回归。
“我知道这么说很残忍,但是没人能永远陪在谁的身边,生死有命,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去珍惜。”
聂彩枝想伸手去安慰她,可又害怕会刺激到她。而她知道沉溺在悲伤的杜嫣然,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
于是她便离开了。
回想着刚刚的事情,聂彩枝忍不住咬住了笔头,早知道她应该留下来陪她的,放着这么一个可怜兮兮的女孩哭泣太残忍了。
聂彩枝突然站起身,吓了陈楚轩一跳,“这是怎么了?”
她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为难的情绪,在这绣庄里走来走去。
门口似乎有动静,是杜嫣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