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在留标村是外来户,余奶奶当年随着余老爷子逃荒逃到这儿便定居下来的,自然也无法联系到她的娘家人。
而余奶奶也就余老板这一个儿子,现在又在医院里头住着,灵堂前连个跪着的孝子贤孙都没有,赵大叔也是好心,便去楚家村想请余大婶的娘家人过来,却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原来余老板发际之后看不上自己的结发妻,连带着也瞧不起她的娘家人,还唯恐人家找上门来寻好处借钱,他警告过余大婶也不能跟娘家多来往,所以这些年早就跟那边断了联系。
余大婶为了儿子又一味的忍让牵就着,渐渐的回娘家的心也就淡了。
所以现在余奶奶死了,赵大叔一个外人寻了去,楚家的老人都没给脸面,当面便撂下话来:“翠枝怎么说也姓楚,她住院了我们会去看看。可是余三德家的人跟我们没半毛钱关系,想要我们楚家人给他娘守灵,那是白日做梦!”
赵大叔给人打了脸,平日又厌恶余老板的作派,帮着找人把余奶奶的尸体抬回来弄个能躺的地方就不错了,自然也不会费多大心思张罗,只叫了几个平日跟余大婶说得上话的婆娘们守在门口,也算是简单的守灵了。
余斯年下了车,便看见自家的二楼小楼半边给烧得焦黑,那些残坦断壁还堆在那里,根本就是个火灾现场。
塌了一面墙的院子里一片寥落,走之前抢救余老板那带血的纱布和药棉还扔在地上,和枯黄的落叶卷在一处,让人倍感凄凉。
而自己的奶奶就躺在院子中央一张木板床上,身上盖着她自己那床蓝花被子,只露出个头顶,花白的头发零乱的随风飘着,床前的瓦盆有烧纸的灰烬,却是一点供品都没有。
余斯年就站在车边,两手插在裤兜里没动,他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大叔在楚家人那里受了气,再看余斯年竟是没有一点伤心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一脚踹在他膝盖窝里。
“你这王八羔子,你还不叫你奶!你奶走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的魂儿现在还在芦苇荡那边飘着呢!都他妈的是你惹的祸,你说说你!还有你那个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作吧!作吧!这报应来了吧!咋不报应到你们身上呢!哎,可怜呀!那么好一个老太太……”
余斯年给赵大叔踹得身子一晃,便跪倒在地,那几个守灵的婆娘一看贤孙回来了,赶紧张罗着给余斯年头上身上缠白布,又拉着他去给余奶奶烧纸。
余斯年自始至终像个木偶一样的任她们摆弄着,赵大叔看出不对劲,凑到秦微时身边拧着眉,“秦经理,这小子这是失了魂了?是不是他奶死得不甘,想把他也给带走呀?”
秦微时苦笑,“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这等于就是家破人亡了,心理上过不去是难免的,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哎,这种事,外人没法感同身受,再加上每个人处理悲痛的方式都不一样,也许这是余斯年自己的处理方式。咱们别管了,劝也是没用的,等着他自己调整吧。”
一席话说得任警官是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觉得也是,这孩子不容易呀,以后这余家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赵大叔却是听得雨里雾里的,啥叫心理?叫啥处理悲痛的方式?啥叫自己调整?他听不懂,却也没好意思问,心里想着柱子媳妇儿肯定懂得这些话,要是她在就好了,看她平日里脑筋活能说会道的,她在还能跟着劝劝。
而且这余斯年现在这么暴力,可得跟村里人说说,以后离他远点,一言不合他就拿铁锹拍人脑袋,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当时余斯年拿铁锹拍他亲爹的场面他是没看见,不过事后听村里人绘声绘色的描述,那简直就是血雨腥风惨不忍心睹呀!
再看看跟着回来的居然还有一位公安同志,赵大叔一脸狐疑,扯扯秦微时的衣角小声问:“秦经理,这位公安同志咋跟着来了?莫不是余老板死了?余斯年现在成了杀人犯!?”
说完了又有些后怕,若是余斯年成了杀人犯,方才自己踹他那一脚,不知他会不会记恨,反正他杀了人,杀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别回头再报复自己。
秦微时皱眉,却也没有刻意的拂去赵大叔的手,只是往一旁侧了侧身子,淡淡的道:“余老板现在重症监护室里,柱子在那儿守着呢。现在余斯年的罪行也没有定性,而且他也是自首的,要不然任警官也不会跟着他回来见他奶最后一面。”
任警官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大叔气得一跺脚,“啥!他余三德对柱子一家那样!楚俏在镇医院守着楚翠枝倒也罢了!柱子咋还在市医院照顾余三德?这孩子是不是傻呀!镇上的公司都说好了不等人,他还不赶紧拉着队伍去镇上干活?管那熊玩意儿死活干啥!”
余老板跟赵建柱之间的恩怨,秦微时是不知道的,不过那天在村公所看见余老板,从面相上便看出来他不是个良善之辈,可是赵建柱夫妻的为人,他可是了解的一清二楚,现在听赵大叔这么一说,倒是对赵建柱更加敬重了几分。
那边余斯年烧完了纸磕了头,并没有听从那些婆娘们的话跪在那里守着,而是站起来朝三人走了过来。
赵大叔看见他脸上没有一点悲戚之色,反而是冷冷的有些阴森,心下骇然,不由往后退了退。
“赵大叔,我想求你个事儿?”
却没想到余斯年居然是跟自己说话,赵大叔吞了吞口水,“嗯,你说。”
“我家里现在这样,公安同志还在等着我回去接受调查,我奶奶搁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我想着守灵三天的事儿便省了吧,明天一早就下葬,埋在我爷爷身边就好,能不能请赵大叔帮我在村里找几个人挖坟?我给每人买盒烟,再给五块钱劳务费。”余斯年道。
赵大叔愕然的望着余斯年,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哦,好好好,那我去村里找人,明天一早带人过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