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建民和建业送了赵大叔回家，推门进院看见地上躺着个人吓了一跳。
“年哥！你躺俺家院里干嘛？”建民走过去蹲下，正要拉他起来，看见余斯年直着眼睛看着天，泪水跟开了闸一样。
他有点害怕，找寻着自家大哥和大嫂，看见两人都在厨房里，站起来奔过去小声问：“年哥这是咋了？”
赵建柱沉着脸不说话，楚俏麻利的将一勺猪油放进锅里煎鸡蛋，“你和建业洗洗睡觉，不用管他，他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院里的建业却是皱眉看着余斯年，他没有去镇上医院，建民也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赵建柱认了余斯年做干弟的事。
他以为余家还跟赵家不对付，说不定这余斯年大半夜躺在自己家院子里是来讹人的。
“喂，要哭回你自己家哭去！大半夜的躺俺家院子里干啥！”他用脚尖踢余斯年。
余斯年却是不动，眼睛依旧直勾勾盯着天，泪水倒是止住了。
“建业！”赵建柱喝道：“跟建民一块洗洗睡觉去！”
“哦。”建业悻悻应了一声，又瞪了余斯年一眼，这才转身进自己屋。
楚俏将下好的面条捞进碗里，洒上熟好拌着肉沫的黄豆西瓜酱，又点上些香油，码上切好的黄瓜丝，再把那两个煎得金黄的鸡蛋放在上面。
赵建柱看着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面，“做得这么好，我看着都饿了，给这怂货吃真是亏了。”
楚俏失笑，白了他一眼，端着面走出厨房放在饭桌上，“地上不凉啊？余斯年，起来洗洗吃饭了。”
余斯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走到压井边自己压着水洗脸，无视楚俏递过来的手巾，拉着袖子擦干脸上的水和泪。
“看把你给能的！”赵建柱看到自己媳妇儿受冷遇，冲着余斯年骂了一句。
骂归骂，却还是把筷子递到了余斯年手里，余斯年坐下依旧不说话，狼吞虎咽的开始吃面。
楚俏好笑的道：“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天幕上点缀着繁茂的星子，半个月亮挂着，旁边是掩映着的云朵，灰灰的，却像棉花般柔软。
院子里没人说话，楚俏和赵建柱肩并肩坐在一块，看着对面吃面条的余斯年，直到把一碗面吃了个精光，又仰起脸贪婪的把碗里的汁水倒进嘴里，仿佛这是来到这世上吃到的最美味的一餐。
“吃饱了？”看到余斯年放下碗，赵建柱冷声问。
“嗯。”
“那就回家去吧。”
余斯年身子震了震，两手放在膝盖上，抓着裤子。
“余斯年，你别怪你妈，她出生的年代跟咱们不一样，从小受的是三从四德的教育，如果她当初选择跟你爸离婚，带着你离开那个家。你让她上哪儿去？你觉得她娘家会容得下你们娘儿俩吗？”楚俏叹口气，终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余斯年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妈之所以就这么熬着忍着，她不是为自己，她是为了你！你明白吗？你觉得当年她若是把你抛在余家不管，自己回娘家，趁着年轻不能再嫁一家人吗？她还能再生自己的孩子，她说不定比现在过得要幸福。可是她并没有，谁都是头一回做人，谁比谁轻贱呀？你妈这些年受的屈辱，你觉得她心里不难受吗？她一直忍受着，你想想她是为了什么？难道她是打心眼里喜欢在余家给人轻贱任人打骂的？”
余俏的口气不复平日的清脆和温柔，而是变得严厉和冷然，“你心里难受了，你就这么往地上一躺，不管不顾的哭一场。你妈呢？你让她怎么办？余斯年，你年纪不小了，你还能守着你妈几年？你还要这么犯浑下去吗？”
这么多年来，余斯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哀里，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全是父母造成的，父亲的无情，母亲的懦弱。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也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更是从来没有换位思考过。
听完楚俏这一席话，余斯年觉得自己头顶响了个炸雷，他呆呆看着楚俏和赵建柱，竟然不知如何反应。
赵建柱拍拍他的肩，“哭也哭了，吃也吃了，你嫂子的话你回家好好想想吧。”
说完拉着他走到院门口，余斯年就这么木木的任赵建柱将他推出门外，又听着里头“咣当”闩上了门，这才转身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赵建柱和楚俏站在门后侧耳听着，楚俏忍不住小声道：“你说他不会再去别处吧，会不会直接回家？”
“这么大个人了，再不知好歹，咱还管他干嘛？别人家像他这么大，都是个支事的男人了，哪像他这样没个正型像个孩子，人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赵建柱不耐烦，拉着楚俏往屋里走。
“你又要做什么呀，做了一下午的饭，臭烘烘的又是汗又是油，我得好好洗洗。”楚俏甩着他的手，却是甩不开。
“你去屋里歇着，我给你烧水，一会儿我给你洗。”赵建柱信誓旦旦，走到屋门口却又道：“我闻闻，我媳妇儿哪里臭，这不是香喷喷的嘛！不行呀媳妇儿，医生不是说了嘛，你的手和我的脑袋都不能沾水的，不然伤口会感染的。”
“不行，不能洗我也得擦擦身子，太脏了！”楚俏推着要把自己搂进怀里的赵建柱，“哎呀，这屋都还没进呢，弟妹们都看着呢！”
“他们都睡了！我看谁敢偷听！”赵建柱半推半抱将人弄进屋里，便闩上了门。
一直趴在窗沿上偷听的建业吐了吐舌头，转个身躺在炕上，他碰了碰一旁闭着眼睛的建民，“二哥，你觉不觉得大嫂现在完全换了人一样，还有大哥也是……”
建民睡得迷迷糊糊，随口应付着，“哦，只要大家都变好了，管他是不是换了个人呢。”
“嗯，是变好了，真好呀！二哥，我觉得自从大嫂变好之后，大哥变得……”建业皱着眉，似乎是在想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赵建柱的变化，“变得……”
突然他眼睛一亮，“变得柔软了，对对对，就是这个词，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