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天性胆小懦弱,没见过大世面,第一次来城里拜访亲戚时,连小区大门都不敢进去,大雪天,硬是在外面等了一上午。这件事成为亲戚们的笑料,如今却为了这个家豁出去了,沿街叫卖!
“林海凤,你妈人呢?”
周敏跟张笑一起过来,左右张望。
“她去别的地方卖了!”
“好可惜呀,我还想尝尝呢!”张笑撇撇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周敏赶紧拉着她的手,柔声安慰,“没事呀,等下次来,我再请你好了啦!”
“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了!”张笑望向林海凤,故意喊了声,“哎,你让你妈就在咱们学校门口卖呀,别跑来跑去。人家想吃又没得吃,多扫兴!”
林海凤:“……”
周敏站出来,善解人意的道:“做生意肯定是哪儿有钱赚去哪里,哪能守着一个地方?”
“大家同学一场,我是想照顾她生意!”张笑阴阳怪气的说。
林海凤看不惯她施舍嘴角,不由地火冒三丈,差点骂人,不过,当着周敏的面,她忍了忍,冷冷地道:“你自己不花钱,老占人家便宜,我也不想赚这样的钱!”
张笑的脸红了,眼中划过一丝恼怒,不过,还是笑着说:“我跟周敏关系好,今天她请我,明天我请她,吃来吃去很正常!”
“是呀,是呀!”周敏是个和事佬,立马跳出来打圆场,“张笑前两天还请我吃瓜子啦,同学嘛,小意思。”
林海凤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背后,张笑恨恨地说:“好心当了驴肝费!她还以为我爱占便宜,我会稀罕这点吃的,不过就是喜欢凑个热闹!说得自己好像很大方似的,有本事,请我们同学吃串串呀!哼!瞧她那副样子!”
周敏小声劝,林海风走得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了。
校园内,鸟语花香,她在树荫下走,被风一吹便彻底地冷静下来。一开始,她不想跟那种小心眼的女生计较,她过她的,自己过自己的。没想到她居然得寸进尺,背后挑唆其他同学,将她当作异类。
如果是以前,她会选择默不作声,让时间证明一切,现在不一样了,重新喘气之后,她觉得生命只有一次,谁离了谁不能活啊,何必再看人脸色?
张笑是个心眼小,又爱耍手段的女生,如果自己选择退让,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必将很难过。高中三年,现在才不到三个月……
林海凤坐在花坛上,冷静地想了很久,决定从蔡小丹身上反击。
食堂里,人们陆陆续续散去。
蔡小丹一般会选择这个时候再过来打菜,因为菜不多了,她可以借口没什么好吃的,点最便宜的买。有时,食堂阿姨为了扫底,也会将几样菜凑在一起,卖一份价格。她觉得那是个占便宜的好机会。
“你还在吃呀!”林海凤在她对面坐下,看了眼她碗里的菜。
“嗯。”蔡小丹应,将饭盒往里拉了拉。
林海凤看出她的窘迫,故意亮出了自己的白饭加豆角,偷偷地说:“我要省钱,老妈卖东西太辛苦!不像他们这些城里人,有钱随便花!”
“你不是还有十几块吗?”
“那是我好几个月的生活费,用光了,下个月喝西北风呀!”
“那是。”蔡小丹的脸色缓和下来,也不避开了,拿起饭盒大方地吃起来,又客气地问,“你光吃豆角没营养,要不要来点包菜?”
“谢谢!”林海凤像征式的夹了点,拌着饭吃了。
蔡小丹望着她,欲言又止。
“这几天,我被张笑害死了!这种人不能相处,当初,我就是好心带她一起出去吃了顿饭,她自己跟别的男生不清不楚的,结果……”林海凤说到,直摇头。
蔡小丹帮腔:“是啊,我也看不惯她!”
林海凤正中下怀,刚想说张笑的问题,结果蔡小丹比她意见还大,说张笑看不起乡下来的同学,喜欢装富炫耀,还说她走高,总是跟有钱的同学交往。
“对,对!”林海凤连连点头。
一顿饭下来,两人关系更近了一步,像无所不谈的知已。蔡小丹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还送给林海凤一串木质手链,说是她奶奶那辈传下来的。
接下来,林海凤又去拉拢了李娜,陪着她去逛街时,跟她诉说自己的冤屈,让她相信张笑这个人人品有问题。
寝室里六个女生,除了周敏这个和事佬,林海凤觉得没必要游说,将其他几个都搞定了,张笑不知道,还像以前一样中伤林海凤,见她去洗漱了,便说她是乡下来的野丫头,没教养,把鞋子乱丢,碍着她爬上爬下。
蔡小丹冷冷讥诮:“说得城里人就素质高似的。我一直觉得人最高的素养就是背后不说人坏人!”
“你怎么帮她说话?”张笑涨红了脸。
“我只是背格言!”
……
林海凤没走远,听到这话,嘴角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
这段时间来,母亲一直在外面东奔西跑。林海凤担心她的身体,有两个周未没回去,也没见她来送钱,便收拾了行李回家。
一路上,她看着书,晕晕欲睡。
到了车站,看到黄包车骑车,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咦,那不是正平家的大丫头吗?”有人认出来了。“阿凤,你读书回来了呀?”
“是啊,周末了!”林海凤回应。
那个骑着黄包车过来,客气地问:“要不要我帮你载?”
“不用啦,谢谢!”林海凤一半是客气,另外一半是不想付钱。那人望着她,欲言又止,最后打个掉头走了。
林海凤觉得异样,也没往心里去。
到了家门口,她看到一包包化肥叠起来,将门都堵住了,气不打一处来,跑到隔壁质问正在算帐的赵永梅:“大伯母,你怎么又乱放东西啊?”
“我没乱放,你爸同意的。”
“可是……”林海凤皱着眉头,瞅着她店里的东西,前面卖东西,两边的货架上放满了药瓶,后面叠着化肥,如果让她搬的话也没地方放,于是,作罢。转身准备回去,赵永梅却叫住她:“阿凤,你先别管这个,去找找你妈吧!”
“我妈怎么啦?”
“她跟你爸吵架,离家出去,两天没回来了!”赵永梅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你妈这人也是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没事找事!这多大年纪了,还闹脾气!”
“我妈性格温柔,不会的。”
“我能骗你嘛!”赵永梅撇了撇嘴。
林海凤转身回去,从后门绕进去,看到厨房门口东西乱七八糟,妈妈摆摊的瓶瓶罐罐也放在那儿,上面盖了一层树叶和灰尘,似很久没人动了。
“阿妈——阿爸——”林海凤扯着嗓子喊,没人应。她跑厨房看了一圈,发现锅是冷的,都十二点了,没人烧饭。又跑楼上,发现床单拧成条,没人打理。她一屁股坐在床沿,紧张得手指发抖。
这次,母亲真的逃走了吗?
天呐!
她抱着头,特别害怕。
如果是这样,这一家子人该怎么办?
“阿凤?阿凤?”楼下传来喊声,不一会儿,楼梯上咚咚咚上来一个人,正是自己的父亲,他望着林海凤,憔悴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亮光,“啊,你真的回来了!正好,你妈去你小姨家了,你去喊她回来吧?”
“你们吵架了?”林海凤问。
林正平目光闪烁,支支吾吾:“也不算吵,我就是说了她几句,她就不干了,闹着要离婚。这,这这……唉!她以前不这样,怎么现在脾气这么大!”
“是啊,阿妈性格温柔,不可能发脾气,除非你说的话让她寒心!本来,她卖点小东西已经很辛苦了,你还说她!”
林海凤的话还没说完,林正平立马就爆了:“你回家就是来教训我的吗?”
“我没有!”
“那你还说!”林正平拿眼一瞪,气呼呼地道,“去,把你妈叫回来!要是她再不回来,可以,我们直接去民政局,这日子不过了!”
这个时候还摆脸色,给谁看?
林海凤忽然觉得父亲可悲了!
母亲经历这么多,痛定思痛,发现靠自己活得更好,才有底气说“不”她渴望的是男人的理解和关心,可是,父亲却还活在封建王朝,以为耍脸色就能吓唬住别人!
“阿爸,你要是这么凶。我就是把妈劝回来,她也过不下去啊?”
林正平觉得有理,缓下口气:“你不知道,她这样让我有多丢脸?别人笑话我没用,压不住老婆……”
“如果阿妈真气走了,别人又不能陪你过日子。”
“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轻重!”
林海凤见他不耐烦了,知道说了也没用,就道:“那好,我去小姨家看看!”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问,“对啦,阿龙呢?”
“在你奶奶家!”
“哦!”
林海凤从家里出来,心情沉重。劝母亲回来,承受父亲的那帮奇葩亲戚的百般刁难是不道德的,她有权力选择自己的人生。可是,八十年代很封建,一个女人若是离婚,就跟做了缺德事似的抬不起头,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会拿她当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