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凤的小姨许萍是个精明的女人，不像她妈性格那般泼辣，坏在脸上，她只要有利益，她都抢着要绝不肯吃半点亏。每次，林海凤母亲跟她借钱，她都要求打借条，收两分利，连零头都要回去，还说这是亲姐妹明算账。
这次，她肯收留同父异母的姐姐，不是好心，而是许玉娇会干活，洗衣服烧饭，打草喂猪，样样勤快。
林海凤到了小姨家门口，正撞见母亲抱着一大脸盆的衣服出来睡，心里特别郁闷。
“阿妈！”
“咦，你怎么来了？”她放下衣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是周末，拍了拍自己的头，“看我这记性，真是糊涂了！你吃饭了没？”
“没有！”林海凤如实回答。
“这么晚了，饿坏了吧？”许玉娇放下手里的活，立马把她拉进屋，从壁橱里拿了碗剩面条，加了个鸡蛋，热了热给她吃。
“小姨呢？”
“她出去了，你放心吃吧！”
林海凤听了这话，就感觉不舒服，好像她来偷吃似的，本来挺饿的，胃口一下子全没了。
“丫头，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吃？”许玉娇奇怪了。“你平时不是最爱吃鸡蛋吗，老是跟阿龙抢着吃！”
“阿妈，你什么时候回家？”
许玉娇脸色一变。
“我出来好几天，你老爸都不来找我，哪有脸回去？”
“阿爸肯定是希望你回去的，可是他这个人是要面子活受罪，没有奶奶发话，肯定不敢！就算他来求你，可是以后同样事情还会发生，一次次的吵架不是个事！”
“嗯，我对他已经心冷！我就知道听他妈的，根本不懂心疼人！”许玉娇眼眶突然红了，哽咽道，“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样的家！”
“那就跟他约法三章吧！”林海凤脱口而出。
许玉娇惊讶的望着她。
“以后，我们跟奶奶分开过，跟大伯家一起分担生活费，不许阿爸再私下给她钱，如果不答应，就不要回去。”
“不回去，我也不能在你小姨家住一辈子！”
“没事啊，这样最好！你就有借口去城里租房子，卖串串！”林海凤激动地说，“我每天有空就帮你一起卖，到时候不怕赚不到饭吃！”
许玉娇点点头！
林海凤说通了她，开始吃面，没几口就听到门口传来小姨许萍不满的声音：“怎么搞的，衣服洗了也不晒，这样能干吗？”
“哦，我来了，这就晒！”许玉娇赶紧应，慌里慌张地跑了下去，差点摔倒。到了外面，还笑着说，“阿萍，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对了，阿凤来了，她从学校回来，没吃午饭，我把中午剩的面汤给她吃了！”
“看你，怎么能让她吃剩面呢？”许萍嘴上说得很客气，进来跟林海凤打招呼，可是，眼睛落到碗里的蛋，立马脸色就不好看了，似有意无意地说，“你姨父最近干活辛苦，我特地去买了两斤鸡蛋给他补补。”
“不好意思了，我吃了一个！”林海凤尴尬地说。
“没事，没事，就几毛钱一个。”许萍大方的罢了罢手，上下地打量她，“住城里就是不一样，呦，你看看，你的皮肤都变白了！咯咯，不会是用了化妆品吧？”
“没有！”林海凤不喜欢她，不想多聊，三两口吃完了面，站了起来说，“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找我妈。”
“不再坐会啦？”
“不用了，小姨再见。阿妈，再见！”林海凤一路小跑地逃了出来，到了马路口，将含在口里的鸡蛋给吐了。
什么破东西，她才不稀罕！
回到家，她看见父亲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抽闷烟，满脸的皱缠拧成团，愁得跟什么似的，心里又气又恨。
如果不是他偏心，固执，这个家早发达了！
“阿爸！我回来了！”
“哦。”他一惊，将烟掐了，抬头望着她问，“你见到你妈了没？”
“见着了，还碰到了小姨。好久没去他们家了，我发现他们房子翻修过了，桌子和门都换了新的……”
“我没问你这个！”林正平不耐烦地打断，“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阿妈本来想回来的，可是被小姨说了几句，她哭了。”林海凤偷偷观察父亲的表情，故意顿了顿，“小姨在我妈面前说他老公怎么好，怎么好，买了两斤鸡蛋给她补身子，说我妈嫁给阿爸三天两头被奶奶骂，没有一日好的。我妈伤心了，又不想回来了！”
“这个嘴碎的许萍！”林正平的脸青了，恨恨地道，“当年分家，她把你外公藏的银元和金块全拿走了，值不少钱呢。他男人得了那么大的便宜，能不对她好吗？你妈没用，一块都没捞到！”
“这就是你嫌弃妈的原因？”林海凤插嘴问。
“不是，你妈人笨点，但老实能干。我是……”林正平说不下去了，急得一跺脚，“不行，我得去把她找回来！要不然，她被你小姨说晕了头，真能干出后悔的事！”
“阿爸，等等！”林海凤冲过去拦住他，“阿妈说了，如果让她回来也可以，只要跟奶奶分开过，以后，她的生活费，你和大伯分摊，其他钱不许再给……只要你答应这条，她就回来！”
“不行，大嫂不会同意！”
“那没办法！”林海凤摊开双手，“你不跟奶奶划清界限，我妈就不回来！就算你去小姨家，无非就是吵一架，只会闹得更僵！不如，我们一起去奶奶家说说清楚！”
林正平犹豫不决。
林海凤知道他没胆子跟奶奶闹，心里很失望。
“阿爸，如果你不去，阿妈当着我面发誓了，说绝不回家！就算我求求你，去跟奶奶说说，只要签下分家协议，到时候，我再去把阿妈叫回来……”
“行了，行了！”林正平烦了，“我去还不行吗，别催！”
林海凤见父亲走了，去楼上将房间收拾了，又装了满满的一脸盆脏衣服下楼洗，如果她不动手，就要等到下个星期，让两个男人自己动手，跟做梦似的。洗完衣服，她又马不停蹄地扫了地，清理了厨房，下了饭。
傍晚时，父亲领着弟弟回来。
林海凤从灶台出来，吹了吹袖子上落的烟灰，赶紧迎上前问：“阿爸，奶奶那边你说得怎么样了？她答不答应？”
林正平一怔。
“什么事呀？”林一龙好奇地问。
林海凤意识到此事凉了，心里气得要死，什么话也不说扭头上了楼。一个人坐在床沿，半晌没恢复。
父亲太可恨了！
别说母亲，现在连她都觉得心寒。
不一会儿，林一泷追上楼来，大声地问：“姐姐，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事呀？”
“没事！”
“阿妈跟阿爸吵架了，你知道不？”
林海凤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三天两头吵架，烦死了！”
“如果他们离婚，你跟谁？”
林一龙忽然冷静下来，扭头瞪着她：“你呢？”
“我跟阿妈！”林海凤口气坚定。
“那我……”林一龙望着天花板，想了很久才说，“我还是跟阿爸吧！”
“为什么？”林海凤很奇怪，按道理来说，弟弟跟母亲相处的时间比较多，关系融洽，应该更喜欢跟她在一起生活才对。
“如果你们都走了，家里空荡荡的，阿爸一个人很孤单。”林一龙轻叹了口气，说，“我要留下来陪着他！”
林海凤差点泪崩！
***
夜幕降临，天空繁星点点。
林海凤靠坐在水泥板上，望着夜中的风景。在印象中，她好像没真正休息过，无时无刻不想努力赚钱。
太急太急了！
今天听了弟弟的话，她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爸爸虽然很不可理喻，甚至有点可恶，但是，他是家人。
家人怎么可以随便放弃呢？
“阿姐，这道题怎么做？”林一龙拿着作业本来问。
林海凤看是图形题，在上面划了几道分，提示了几句，林一龙便豁然开朗，笑道：“真厉害，比我们老师讲得好！”
“爸妈吵架，影响你学习了吧？”
“是啊！”林一龙目光中似的星星闪动，“我更加努力了！如果我能考上重点中专，三年毕业就可以分配好单位，到时候……”
林海凤的脸色唰地变了。
“不，政策以后会变的，中专不包分配。”
“怎么可能啊？”林一龙不相信。
“世上不管什么都会变，以后，我们的日子会变得很好。你好好学习，还是考大学吧，再借着业余时间做点小生意。一切都会好起来！”
“爸妈哪有钱供我们两个人读大学？”林一龙嗤之以鼻，“我只想快点工作，读中专三年就可以见到钱，读大学要四年，还要高中三年。以后，不敢想啊。万一爸妈分开了，爸爸更负担不起！”
林海凤忽然心痛了。
没想到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没了安全感。
“没事的，我来！”
“啊？”林一龙很吃惊，以为听错了。
“好好读书吧！如果爸妈没钱了，我一定会想办法供你读大学！”林海凤语气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