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亲戚登门，是隔壁村的宋表叔，说是昨天奶奶答应的，让林正平帮他们家盖猪舍。
林海凤正盛好稀粥，心里老大不愿意了，冷着脸道：“我阿爸饭还没吃呢，等下再说吧！”
“没事，我就来！”林正平三两口喝掉了粥，又塞了一个馒头，便匆匆地跟他走了。
“阿爸真是的，老招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又没工钱。”林海凤愤愤不平，将碗重重地放在桌上，“他辛苦干活，却是奶奶讨了面子。”
“都是自家亲戚，他们来叫了，阿爸肯定不好意思拒绝。”林一龙轻叹了口气，“咱们爸就这样，没办法！”
“可是，我怕……”林海凤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到了中午，父亲还是没有回来。下午，她就要回学校了，晚上还有夜自修。
这样一来，母亲的事必黄！
林海凤在家里坐不住了，赶紧跑小姨家，前前后后地找了，没看到人，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去了城里。
“你是阿娇的女儿吧，我听说你考到市一中了，真厉害！”邻居大婶竖起大拇指，一边佩服她的水平，另一边又抱怨起自己儿子来，“我那不省心的小子，全班垫底，以后啊，不知该去哪里混饭吃！哼，这么不听话，饿死他活该！”
“自己的儿子，怎么会舍得不管？”林海凤好心提醒道，“读不上高中没事，以后可以做生意，机会好，照样赚钱。”
大婶不识好歹，阴阳怪气地说：“你有得读，当然这么说。”
林海凤讨了个没趣，转身想走。
“喂！”那位大婶又叫住她，故意问，“你知道你妈去城里干嘛吗？”
“？？？”
“你小姨呀，给她找了活干。听说是给有钱人当保姆。”大婶脸上浮现鄙夷的神色，刺激道，“这种下等活，我是饿死也不愿干的，太丢人了！也不知道你小姨怎么想的，居然推荐去做这样的事！”
林海凤一下子怒了，不过没发作，只是认真地说：“我们老师教的，靠自己力气吃饭，不偷不抢，就是光荣的。如果我妈愿意，我支持！”
“切！”大婶暗翻了个白眼。“原来你跟你小姨一样只认钱。”
林海凤不想跟她吵架，转身就走。
一路上，她都在考虑小姨给推荐的工作，如果母亲留在城里当保姆，好处是见识得多了，以后对她人生发展有好处，可惜，小镇人多嘴杂，喜欢捕风捉影，乱嚼舌根，不知道他们会将这个传成什么样。到时候，父亲觉得丢脸了，一定会铁着心离婚。
这个家虽然千疮百孔，可是，林海凤还不想放弃。
吱吖！
自行车急刹车，离林海凤只有一厘米的地方停住。骑车的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望着她，心有余悸地道：“差点，差点就撞上了！”
“不好意思！”林海凤自知走神，没好好看路，先道了歉。对方的脸却呼地红了，支支吾吾，“没事，是我的太赶！”
两人僵持了片刻，然后擦肩而过，各走各的。
忽然，那个年轻人停住了，扭过头：“你是阿凤？”
听着他唤自己的小名，林海凤也停下，回头望他：“你是……”
“你忘了，我以前就住你隔壁的，你天天跑我们家来吃柿子，跟那个林柱一起抢，结果被他打哭了……”
“阿胜！”林海凤脱口而出。
年轻要嘿嘿地笑，抓了抓头：“好久不见，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对啦，听说你现在城里读书了？”
林海凤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为什么每个人寒暄的开头如此千篇一律呢！
“是啊！你呢，现在在哪读？”
“我啊，在市职技校。”
林海凤忽然想到了陈建宇，惊讶地问：“就是城西那所吗？学什么专业的？”
“修理啦。以后，你家电视，收音机……坏了，就来找我！哈哈，我可以看看，不过不包修好！”他拍了拍胸口，笑得阳光灿烂。
“你认识陈建宇吗？”林海凤紧接着问。
年轻人脸上浮现一丝不屑：“那个花花公子呀，谁不认识。来学校没几天就谈恋爱了，差点被老师开除！”
“跟谁？”
“本校的一个女生，听说父亲有点来头。”
林海凤像得到了爆炸性新闻，不免有点激动，又问：“那个女生叫什么呀？”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事，我也是听同寝室的人说的，他跟陈建宇一起混，整天出去打台球。我还想学点技能，以后出来找活干，跟他们不是同一类人！”
林海凤本来还想问，又怕显得太八卦，便笑了笑道：“我还有事，下次有机会再找你吧！”然后，飞快地跑了。
一路跑回来，她累得气喘吁吁。
林一龙已经把地给扫了，还将晒干的衣服收到床上，正准备分类，见林海凤上楼来，笑着说：“阿姐，你来得正好，交给你了！”
“刚才去小姨家，我听人说他们去了城里。”
“咦，小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带咱们阿妈去城里玩！”
林海凤无力吐槽：“别想得太美，她是想推荐阿妈给人当保姆。我估计中间还有抽成，要不然她不会这么积极！”
林一龙很生气，愠怒地道：“小姨自己怎么不去，就知道支使别人。不行，我得过去说说妈，别整天听她的！”
“等等！”林海凤攥住他，“你觉得阿妈去城里好，还是留在家里好？”
“废话，谁愿意给人家当佣人使唤啊，当然留在家里好了！”
“可是，阿妈留在这家，跟当佣人有什么区别？”林海凤很不甘心，咬着嘴唇，“累死累活，不仅挨奶奶骂，被阿爸气哭，还没有一分钱收入！她到城里干点活，到少有钱赚，还轻松点。如果主人家没好脸色，大不了不干！”
林一龙愣住了，吞吞吐吐：“保姆听起来丢人！”
“你什么思想啊！太封建了！”林海凤指着他的脑门，训斥了一顿，又讲了番大道理，渐渐将他给说通了。
“这么说来，阿妈还是去城里当保姆好？”林一龙疑惑地问。
林海凤一看时间不早了，便道：“我还要到车站赶班车，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万一爸妈吵架，你多用点心。实在不行，就让阿妈走，让他们分开，冷静一段时间。”
“我骑车带你去！”林一龙自告奋勇。
林海凤点头。
***
坐在车上，林海凤望着沿边的风景，忐忑不安。总觉得让弟弟一个人去承担这样的事，很不人道，可是，误了读书时间，更麻烦！
她长叹了口气，鼻间直犯酸。
“咦，阿凤，你也坐车去城里呀？”宋启胜笑盈盈地出现在面前，手里还提着一个条纹蛇皮袋，装得鼓鼓的。
林海凤快掉下来的眼泪，呼地收了回去，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是啊，好巧！”
“你晚上几点夜自修的呀？”他绕过几个人过来，站在椅子旁边跟她聊起了家长，一会说小时候的事，一会儿又打听她学校的情况。最后，还问她要了学校的通迅地址，说以后碰到什么不会的，写信给她救助。
林海凤不是傻子，看得出这家伙在追自己。
什么好巧，分明是他早就在车站等了。看到她来坐车，再跟着一起买票上车。这样的感情纯真而热烈，让人感动。
不过，林海凤无福消受，最近为家里的事烦得不要不要的，所以，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故意给他留了一个错误的地址。
到了学校，匆匆吃过晚饭，便是夜自修了。
林海凤没心情看书，眼睛盯着书本，脑子里却乱七八糟，有时候幻想父母吵架，两人操了家伙，打得头破血流。有时候想到母亲一气之下打了奶奶一顿，最后喝农药自杀……各种场景，越想越害怕。
“林海凤，你发什么呆？”赵小琴见状，凑过来，“你从家里回来之后，脸色不怎么好，生病了吗？”
“没事。”
“跟我说真话！”赵小琴一本正紧地说，“我们是同桌，又是好姐妹，你要是有事连我都不说，那还找谁？”
林海凤沉默一下，便道：“我父母正在闹离婚！”
赵小琴愣住了，尴尬地不知说什么，良久，老成拍了拍她的肩头，道：“想开点！凭着我的经验来看，离婚不一定不好！”
“你的意思……”林海凤一怔。
赵小琴顺着她的话说：“你没猜错，我父母在我十岁的时候就离婚了。那时候，村上的人都背后指指点点，好像我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这也是我为什么发疯似地读书，考上市一中。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远远离开他们，重新开始！”
“你很乐观，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这下换林海凤不好意思了，尴尬地道，“我不是有意卖惨……对不起！呃，你考上了重点，你父母一定很高兴吧？”
“谁知道呢！”赵小琴耸了耸肩，“我总不能去阎王那儿问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