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凤就笑笑，没搭腔。
以前在镇上读书，大家条件都差不多，没有明显的圈子，来城里就不一样了，乡下来的同学比较穷，一边羡慕城里人的衣服鲜亮，吃的零食丰富，一边又怕被他们看不起，拒绝别人分享的东西，显得敏感而自卑。赵小琴就是这样，别人吃好的，她觉得是炫耀，别人开生日排队，她觉得是拉帮结派，别人带个首饰，她觉得是装逼。总之，在她眼中城里人的种种日常生活方式都不正常。
林海凤没那么偏激，所以跟大家都比较合得来。
***
学校外面有一条街卖衣服宝宝，还有镀金镀银的便宜首饰，每天都有很多人逛。林海凤与周敏手拉手走着，一路看过去。
周敏被那些衣服吸引，一会儿“哇”地一声，跑过去摸摸，说这是今年最流行的颜色，一会儿又“咦”，拿起衣服往身上试，问穿上漂不漂亮。
林海凤大部分的时候点头，偶尔摇头。
周敏身材娇小，五官端正，属于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子，不管什么衣服穿上去都挺有气质，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你怎么都说好呀，我需要诚心点的意见！”她还不满意了，撇撇小嘴。
林海凤笑着说：“你这么好的衣架，就是披上被子也很有风格！”
“去你的！”
摊主阿姨听见了，笑着附和：“是人长得好看，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香港过来的大小姐呢！像你这样的身材适合穿裙子，来，看看这套！”
“我不喜欢黑色！”周敏接也不接。
“我还有黄色，白色的，都很好看，你要哪种，我便宜点！”她正说着外面来个位中年男人，推着一个大铝罐子，扯着嗓子问，“茶叶蛋要不要，茶叶蛋？”
没人理，他又喊：“老板娘，生意这么好，肚子饿了吧，来个？”
“行，包好放着！”
“好的，五毛一个！”那人利索的弄上一个递过来，顺手接过钱，继续往前走。
林海凤追出去看，发现他这一路卖下去生意不错。如果一个茶叶蛋赚一毛，他这样转两圈，一天少说能赚十几块，比赚工资强多了！
“喂，你看什么呢，眼睛直发亮！”周敏买好衣服过来，还以为她想吃茶叶蛋呢，笑着说，“好啦，我请你吃，看在你陪我买衣服的份上！”
“不用，不用！”林海凤不好意思。
周敏倒也大方直接去买了，弄了两个，爽快的付了钱。
“谢谢啦！”林海凤拿了自己那份，没顾得上吃，跟大叔攀谈起来，先是问他那里人，还问一天能卖多少。
中年男人笑了，含糊其辞的说就是混饭吃。不过，细心的林海凤看到他装钱的口袋鼓起，赚的不少。
回来的路上，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在学校附近卖吃的肯定赚钱！
忽然，冒出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不怀好意的调侃：“呦——周敏，你去地摊上买衣服了，至不至于啊？”
林海凤一抬头看见个穿着粉红洋装的女生，烫着直直的头发，笑嘻嘻地现在面前，她的皮肤白嫩，五官精致而小巧，嘴唇粉红，看起来特别漂亮。
“没得穿就买一套喽！”周敏应。
那女孩子笑道：“你妈要知道你穿这样的，不说你吗？”
“她管不着啦！”周敏不服气地嘟起小嘴，“天高皇帝远！我想买什么就什么！”
“好了，由你！快月底了，到时候回家时叫我，一起吧！”她说到这，忘了林海凤一眼，清清淡淡的，就像看一个不想干的路人甲。
林海凤不喜欢这种眼神。
那女孩又说：“你回去吧，我要去买点饮料，口渴死了！”说着，转身走了。
林海凤觉得她有点眼熟，忽然想起来了在食堂，她给张青峰买了一盘红烧肉，想套近乎，结果被无情地拒绝了！
“那是谁呀？”
周敏“哦”了声，轻描淡写地道：“她叫章玉欣，在二班读，是我隔壁邻居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林海凤一下记住了这个名字。
一个月时间到了，周末，林海凤决定回家一趟。她省吃俭用，算了一下，才花了六块九，母亲给自己的十块，还剩了点。
车站里，到处是人。
林海凤排了半个小时队才买到票，上车时已经没有位置，确切的说连站的位置都快没了。大家一个贴一个，紧紧的靠着，如果不是时间到了，售票员还会再拉人进来，好像根本不怕超载和倒车似的。车里不止站满人，还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活鸡活鸭，味道很重。
半个小时后，到站了。
林海凤挤下车后，一直捂着嘴巴走回家，用了好大的劲才使自己不吐出来。到家时，天都黑了，门虚掩着，灯光昏沉。
“阿爸——阿妈——”林海凤提着行礼，一边喊，一边迈进门槛。许玉娇闻声，端着饭碗出来，瞅见是女儿回来，激动极了，放下碗，就去接行礼。
“你回来怎么不早说一声？”
“我不确定几点的车，所以……”林海凤尴尬的抓抓头。
“一定没吃饭吧？行啦，过去吃，我再给你炒个鸡蛋！”许玉娇忙去了。林海凤到后面一看发现爸爸和弟弟都不在。她愣了愣，奇怪的问：“阿妈，怎么家里就你一个人？”
“哦，你爸去喝喜酒了，把阿龙也带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一起？”林海凤很纳闷。
许玉娇面有难色，吞吞吐吐：“我家里随便吃吃过，懒得去凑热闹。”
林海凤不信，觉得她没说实话。
不一会儿，父亲和弟弟回来了，带来了喜糖和红鸡蛋，见林海凤回来了，很意外。弟弟拿出礼盒让她挑吃的，爸爸则问她在学校的情况适不适应。
林海凤说城里赚钱门路多，摆小摊都比老师收入高。
父亲还没听完，便流露出鄙夷的神色：“那个是眼前利益，小贩做一天赚一天，教师铁饭碗，福利好，以后能分房还有退休工资！”
林海凤不是这个意思。
父亲说完，母亲又说：“你呀，别整天想着赚钱！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分配个好工作！”
“读书和赚钱不矛盾！”林海凤见说不通他们，有点着急。
弟弟还跳出来起哄：“我们老师说了，学生第一任务就是学习，如果连书都读不好，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老师的教导，还对不起国家的栽培！”
“这哪跟哪啊！”林海凤小声嘀咕。
第一次商议以失败告终，她并不气馁，决定明天再找母亲单独聊聊。晚上睡觉前，她去厨房喝水听到父亲大声吼母亲，说她没个眼力劲，闹脾气。
母亲哭着说叔公家结婚不叫自己也算了，那就谁都不要叫，偏偏请了大伯母，根本不把她当林家媳妇。
“那是人家有本事，大家巴结她！”
父亲这话很伤人，母亲哭着说：“是啊，我没本事，带出去让你丢人了！以后，我都不如别人酒席露脸！”
……
林海凤听到这，不由得心疼起来。
这些年来，母亲在林家受够了冤枉气，大家都看不起她，排挤她，最可恨的是父亲耳根子软也觉得母亲相貌丑陋，让自己丢人。他就不想想，这么多年来，是谁在照顾他，撑起这个家？
太没良心了！
厨房里，母亲还在哭诉。可是，父亲已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就走，头也不回。既不说要去哪里，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
林海凤蹲在墙角，等了很久，母亲渐渐不哭了，开始扫地。对于她来说，已经习惯了被伤害，现在变得麻木，好像自己不会死似的。
“阿妈！”林海凤实在忍不住了，冲进去说，“不要干活了，休息一下！”
“我不干，谁干？”许玉娇红着眼说，“你爸这人，扫把倒地上，扶都懒得扶的人，哪能想到帮我，你弟弟还不懂事，让他帮忙比做梦还难！”
“我来吧！”林海凤过去拿走扫把，埋头干起来。
许玉娇望着她，一直望着。
“阿妈，你跟我去城里卖麻辣烫吧，串串香！”
“那是什么东西，我不懂！”
“就是把东西串起来煮熟，加辣油，姜蒜调料，很简单。如果你怕赔本，我们可以先试试！”林海凤放下扫把，拉着母亲坐下，给她算了一笔帐。
“来回车费要不少钱，不过，我可以骑自行车去，早上烧好了去卖，晚上回来！”
林海凤一听很开心：“好啊！周末我有空，一起！要不明天就开始吧！”
“不用这么急吧？”许玉娇有点为难。
“趁现在天不算冷，明天又不下雨！”林海凤迫不及待的道，“要是拖久了，明天退后天，后天又推大后天，我们就做不起来啦！”
第二天，林海凤在家里翻箱倒柜，拿出了铝制的罐子，又跟母亲一起去弄竹签，忙的不亦乐乎，父亲看见，没好气的说他们胡闹，这样搞下去，一定会把这个家给赔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