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母亲赌气，还是想透了，这次一反常态地坚持：“农忙早过了，最近没啥事，我去城里卖东西，即可以照顾女儿，又能赚点小钱，有什么不好？”
父亲语塞。
林海凤看得出他的惊讶，一向低眉顺眼的母亲，何时有了脾气，他只当这是女人的一种作，厌烦地道：“行啦，行啦，你们折腾去！”。
许玉娇望着他离开，神情低落。
“阿爸把我们看扁了，哼，我们做出样子让他瞧瞧！”林海凤给她打气，然后拉着她一起买菜，分类洗干净，串上竹签放锅里煮，不一会儿就熟了。
林海凤在汤里放了香料，气味更浓郁了，贪吃的弟弟闻到连作业都不做了，屁颠屁颠跑过来，一边流口水，一边说帮忙烧火，若不是林海凤处处防着，他早就偷吃了。
“姐，我们什么时候去城里呀？”林一龙跃跃欲试。
“没你什么事，你就呆在家里吧！我跟阿妈去就成了！”
“不，我也要去！”他嚷嚷着。
林海凤拗不过他，故意刁难：“家里就一辆自行车，我还要拿来载东西，你想去的话，自己去借！”
“好啊！”他扭头就跑了。
过了一会儿，他居然真的拖了辆笨重的，生锈的自行车回来，一问，原来是同学家借的。看他这么积极，临海凤没办法，只好让他一起帮忙。许玉娇负责载大铝罐和串串，为了防止溢出，外面包了层层棉被。林海凤跟弟弟坐一辆自行车，负责拿些小细件。
从家里到城区，三十公里左右的路，他们骑了足足两个小时多，一半的路段没修好，路坑坑洼洼，屁股都颠疼了。
到了城区，许玉娇望着路上的来来往往的人，边擦汗，边感概：“咱们三费了这么大劲来城里卖东西，如果卖不出去，肯定会被你爸笑死！”
林海凤还想没开口，林一龙便抢着说：“没事没事，卖不掉都给我吃好啦！我一个人就能吃光！”说完，还舔了舔嘴唇。
“你呀！”许玉娇拿手戳开了他的头，“就知道吃！”
前面很多人，林海凤让母亲赶紧打开盖子，亮出一大罐的串串，让弟弟嗓门大的使劲吆喝：“好吃的串串哟，荤的一毛一串，素的五分！快来吃呦——”
大家听到声音，只是回头看了看他们，用异样的眼神。
许玉娇尴尬的不要不要的。
林海凤见状，一直给她打气说：“阿妈，他们不认识我们，随便吆喝没事。这里卖不掉，等一下去服装市场，那儿人多，肯定有人要。”
“不行啊，没力气啊，我肚子饿死了！”林一龙说着，拿了一串豆腐干吃，夸张的抽抽嘴角，“呀，好吃！真好吃哇！”
三两下撸了一根，还想再拿，林海凤不由得火冒三丈，刚想扑过去制止，背后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细细的声音：“这个多少钱一串呀？”
“荤的一毛，素的五分，很便宜的哦！”林一龙见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笑嘻嘻的应。
对方被逗乐了，说：“给我一串荤的，两串素的。”
“好嘞，你过来挑吧！”林一龙麻利的打开盖子，还煞有其事地推荐，“香肠煮得偷，很好吃，肉串也不错，素的，我觉得豆腐比藕片好吃，你可以尝尝看！”
“嗯嗯，不错！就是辣了点！”
“那边不辣一点，我给你换！”
……
林海凤看着他做成了第一笔生意，激动得眼眶隐隐发热：真看不出来呵，这家伙还有这样的才华，简直是天生当小贩的料！
一笔生意开张，像沾了仙气，第二笔，第三笔紧接着来了。到黄昏时，铝罐里的串串全卖光了。许玉娇数着钱，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城里人的钱这么好赚！原本我还打算着卖个本钱回来就行，没想到……呵呵，赚了五块！”
“下次可以多备一点，早点过来卖！”林海凤趁热打铁，说服她坚持下去。
林一龙摸了摸肚子，可怜巴巴得地说：“我想吃都没得吃了！嗓子都快喊破了！”
“行啦，待会看到小店，让阿妈给你买点果汁！”林海凤见天色不早，担心家里父亲回来没饭吃，催他们赶紧回去，自己则回学校上夜自修。
“路上小心点！”许玉娇叮嘱。
林海凤挥挥手：“知道啦！”
＊＊＊
这两天，林海凤人在课堂，心却在家里，可惜没电话，她也不知道母亲串串卖的怎么样了。她很担心父亲从中作梗，让刚尝到甜头的母亲打了退堂鼓。
“林海凤，楼下有人找！”教室门口有人喊。
“谁啊？”
“一个男人！”
林海凤以为是林大柱，不想去，后来一想逃避不是办法，有什么还是当面说清楚，便下楼去了。结果，发现来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夕阳下，他提着蛇皮袋，穿着深墨色的旧军装，风尘仆仆。瘦巴巴的脸上，皱纹打结得都能夹死苍蝇。
“阿爸，你怎么来了？”她惊讶地问。
林正平憨厚地笑：“来看看你！”
“来，我带你转转！”林海凤有点感动，又问，“你饿不饿，要不，我先带你去吃饭！”
“不用，不用，我吃了饭过来的。”他似乎对逛逛不感兴趣，就问，“哪里有坐的地方，我跟你说说事！”
林海凤知道父亲无事不登三宝殿，便领着他到紫藤花架下，招呼他坐长椅上，紧张地问：“阿爸，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哎，你妈她……”林正平掏出压弯的烟含在嘴里，准备拿火柴点燃，看到一个学生飞快跑过，不好意思抽，又收了回去。
“阿妈怎么啦？”
“她不知发什么神经，最近天天往外面跑，连饭都不给我做，太不像话了！我说她，她还给我横！”林正平说到这，嗓音微微发抖，“她以前不是这样，自从卖了那个串串，赚了点小钱，心思变野，不在这个家上了！”
林海凤哭笑不得，只问：“阿妈赚了多少？”
“不晓得，她又不跟我说。你弟弟不知道咋回事，还帮她说话！阿凤，你放假回去一定要好好说她！你读过书，懂得讲道理！”
“可是，阿妈辛苦赚钱，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啊？”
“赚钱，我来！她一个女的整天往城里跑像什么样子，街坊邻居看见了，背后还说闲话！”
林海凤冷哼一声：“谁说呀，不会是大伯母吧？”
“这你别管！记得说通你妈就成！要不然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林正平说到这，又把烟掏出来了，见四下没人，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
林海凤不喜欢烟味，皱了皱眉头：“阿爸，我可以劝阿妈，要是她不听我的，我也没办法！”
“她一定会听你的！”
“不说了，阿爸，我带你去吃饭吧？”
“不用，不用！”林正平慌忙拒绝，吐了一口烟说，“这边东西贵，我回家吃！这袋子米和土豆你提走，慢慢吃！”
“好的。”林海凤将东西往背后一放，忽然问，“你是坐车来的，还是骑自行车？”
“呃，坐车。”
林海凤知道车站还有票，准备送他出校门，可是父亲死活不愿意，让她回来上课，没办法，她只好目送她离开。
等了一会儿，她怕父亲做错班次，又追过去想交代他几句，在老槐树下，看到他推着自行车出来。
原来，他是骑了两个多小时的车过来的，难怪胡子都吹翘起来了。
父亲没看到她，搓了搓手，又上路了。
林海凤没喊，目送他离开。
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背。
林海凤吓得一抖，转过身看到了嬉皮笑脸的李娜。
“看哪个帅哥呢，这么投入？”
“没有！”
“呵呵，这么保密干嘛，我又不跟你抢！”李娜笑着揶揄，“不过，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男朋友是谁！”
“我没有男朋友！”林海凤争辩。
李娜不信，反而说：“有人都看见了，你们一起从小旅馆出来，甜甜蜜蜜，很恩爱的样子！”
“卧靠！”林海凤直接爆了粗口，差点过去拎住她脖子逼问是谁这么缺德，背后造这样的谣。
“你干嘛反应这么大，放心啦，我不会说的！”李娜居然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谁让我们是好姐妹呢！”
“我没有，你听谁说的？”
“我们同寝室的都看见了，你别掩饰了，好不好？”
林海凤一下子想到了张笑，差点气歪了嘴。她一定是想追张青峰，觉得她是潜在的绊脚石，想搞臭她的名声。
“乱嚼舌根的人，最可恶，我一定会找她算账！”
李娜见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道歉：“你别生气，我也是嘴贱，开玩笑的，没有谁说啦！真的没有！”
提着蛇皮袋回寝室，林海凤渐渐地冷静下来。
现在才读高一，未来的路还很长，大家都是室友，她不能太莽撞，得想好了计划，慢慢对付那帮居心叵测的人，尤其是那个该死的陈建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