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问什么?”云歌岚把最后一点草药扔进火堆里,烟雾升起来,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白念之顺手也将一旁的树枝扔了进去,“娘子这些年,可有曾想过,回京城。”
“……京城啊?”她收回手,笑了笑:“哪儿太远了,我可能要走很久很久,才可以回去。”
“白某倒是觉得,娘子也许,很快就能回去。”
云歌岚挑眉:“何以见得?”
白念之笑而不语,而是伸手指了一下她晾在石头上的蓝悠草。
“迟早的事情,不是吗。”
是啊,迟早的事情。
“那个位子,他坐的太久了,人老了,就会变得很糊涂,做错很多事情,也会选错很多人。”
隔日一早,他们收拾好已经半干的蓝悠草,就又启程出发,前往沼泽最深处。
南疆的沼泽广阔,但是他们抄了近路,竟只用了三日便到达了目的地。
“就是这儿了,最后一味药。”说着云歌岚掏出一直带在身边的小锄头,开始在地上挖坑。
跟白念之想的不一样,他以为这药长在沼泽腹地,应该是某种很珍贵的天才地宝才是,结果云歌岚不过是把地上的一些草根挖了起来,就说好了。
“好了?”这么快?
“对啊,这里到处都是,随便挖一棵就行了。”云歌岚随意的划拉了一个距离,白念之目之所及,几乎全是这种小草。
这可跟他想的不一样,“我以为,这东西应该比较稀少才是……”
云歌岚摇摇头:“稀少?为什么稀少?这里气候最适合它生长了,只要一颗种子,就能长出一大片,但是出了这里,就怎样都种不活了。”
“原来如此。”这样一想倒也合理了。
两个人在原地稍作休息,就起身往回走了,大概是因为采到了想要的药材,所以他们回去的脚步都轻松了许多,比原定时间还要早一天出了沼泽。
身上的干粮都吃的差不多了,云歌岚带着白念之来到沼泽不远处的一个小镇上,镇上的人很少,两人小心翼翼的走在空旷的街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寻了一个店家进去,两人让老板上些饭菜,只见老板面有难色的告诉他们,吃完就快走吧。
“店家为何如此说?”
老板火速的瞄了一些外边的街道,确认没看见任何人,这才凑近了告诉他们:“最近官府在抓壮丁征兵,这位郎君看起来正值壮年,要是不快些走,可就走不了了!”
“现在居然闹到当街抓人的地步了?”白念之惊讶道。
“可不是!我这店里的小二都被抓了,官府前两天过来抓的人,交钱都没用,只要人,二位要是走,捡小路走,官道可别去了。”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问老板打包了一些干粮饼子,以及一些熟食热水,狼吞虎咽了一番,这才带着东西赶紧离开了这里。
正当他们走小路出了镇子,果然有一队兵丁过来,在老板的店里巡视了一圈,发现没有壮丁后,就走了。
老板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出来。
有了店老板的忠告,两人回程的路上自然也没有走官道,干粮不多,他们省着吃,大多数在以山里打的野味,河里捕的鱼为食物。
一路艰难的走回了柳城,再三确认这里局势没有南疆那般紧张之后,他们才敢放心进城,云歌岚干脆带着白念之在问草堂住下,因为这些日子没有进城,两人又是花了好些时间,才算搞明白,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
“因为吴相的挑拨,如今圣人对武将诸多不满,本来方侯爷并不用流放的,听闻也是吴相进言后,侯爷才被流放西洲。”说话的是问草堂坐堂大夫,看见白念之一起进来时还略惊讶了些,但是很快就平静了,能让云歌岚亲自带来的人,自然是信得过的。
“那不是杨老将军的地盘吗?”
“不错,杨老将军那边肯定是不会为难方侯爷,想来除了路上难过些,侯爷应该不会受苦。”
云歌岚松了一口气:“这便好,此事,柳笙那边,可有消息?”她问的柳笙,实际是为了知道方曜的近况。
“用了你留下的药,他已无大碍。”
又问老大夫拿了些药材,两人仅在柳城停留了一晚稍做休息,第二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便又踏上了归程。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换上了马,速度比之前快多了,再次途径禹城,却在城门口遇上了准备回京述职的王承安。
“大人来禹城已经三年了,怎的如今却要你回京述职?”白念之有些诧异的问。
王承安摆摆手,“如今世道不稳,二位可要跟我一起上路?”
两人相视一眼,最后还是答应了。
上了马车,离禹城远了一些,王承安才再次开口道:“南边,要被弃了。”
白念之与云歌岚心下都是一紧。
“如今他们还想不出办法吗?”
“哪里有什么办法,吴相针对武将也不是一两日了,京中剩下的那些,不过是徒有虚名的世家子弟,怎堪大任。”王承安说着,放下了马车帘子,看向车厢座椅底下堆积的竹筐。
“云娘子此次要救治的,可是方家那位小世子?”
“正是。”云歌岚点头,“前些年方侯爷便曾拜托过我,然而京中我不便前往,只能让在京城的朋友帮了点小忙。”
王承安笑了:“看来云娘子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正是。”
两人假笑着,彼此心照不宣,倒是白念之有些一头雾水。
一大队人出行比两人轻装上阵要慢,即使一路急行,不过好处就是比两人单身上路要方便,并且安全。
王承安带了一队衙役,途径岳麓的时候将两人放下,拜别了王承安,白念之便匆匆的往城北。
小院子里,此刻正是鸡飞狗跳,梁二嫂子匆匆回家嘱咐了几句,便又折返,才到门口就看见两个风尘仆仆的人影。
“云娘子!”她认出其中一人是云歌岚,不由得上前一步:“云娘子,你可算回来了!”
见她如此急切的样子,白念之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赶紧一个飞身,连门都不敲就跳进了院子里。
扛着一桶热水的荣叔看见他跳进来,还被吓了一跳,差点拿不稳手里的水桶。
白念之顺手接过木桶,又扭头吩咐他去开门。
“水来了没?”柳笙站在浴桶前,手上正忙碌的给方曜扎针。
“怎么回事?”白念之怕惊扰了柳笙,只能强忍着怒气。
这才离开两个月,方曜的身体状况看起来比他离开前还要差,不由得他不生气。
柳笙见他进来,知晓云歌岚肯定也一起回来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是反噬,下蛊的人死了。”
“死了?”白念之不免想到远在京城,被处死的那群方家人。
是了,方侯爷向来把方曜当眼珠子一样的护着,能够接近他并向他下蛊的,必然是亲近之人,现在方曜这状况,那下蛊之人,定然是方家众人里的其中一个。
可笑,他们为了争这世子之位不惜下蛊,如今却死在了方曜的前面,这世间的事情,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云歌岚还未来得及卸下包袱,就听到荣叔给她说了一通方曜的近况。
“那日消息传来之时世子就有些不妥,但是用了药已经压下去了,时隔半个月,那日傍晚,世子忽然昏迷倒地,柳小大夫说,是那什么蛊毒反噬,柳小大夫用了很多办法,还从归来去拿了很多药丸来,可是世子这状况……”
云歌岚闻言忙安抚他:“荣叔莫急,我们这次已经顺利采到了解蛊的药材,你放心,世子很快就会没事了,您可否再去厨下,烧一锅滚烫的热水,让梁二嫂子煮一些纱布晾干,再替我备两坛子烈酒,越烈越好。”
“热水,纱布,烈酒,好,我记下了。”荣叔得了吩咐,便似找回了主心骨,于是连忙去做事了。
趁着他去忙活的时间,云歌岚已经将带回来的药材都一一拿出来,摆在案上,挑拣一些,将之磨成粉末,待她备好一切,荣叔已经拿着烈酒回来了。
“娘子,这是我问掌柜要的最烈的酒。”
云歌岚打开闻了一下,似乎是城西柳记的醉梦生,还是三十年陈,够烈了,遂点点头。
转身推开澡间的门,“把人带出来。”
“可是……”
“带出来。”语气多了些不容置疑。柳笙见状忙把方曜脑袋上的银针都拔了,跟白念之二人合力将人从滚烫的浴桶里抱出来,一离开热源,方曜的身体变得更冰冷了,毫无温度的躯体,就像个死人一样。
“莫担心,是假死状态。”
“假死。”
云歌岚安慰他:“柳笙应该是给他吃了我留下的紫云丹,吊住了性命,他身体发冷,蛊虫的活动也就被限制了,无碍的。”
正好,人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下,应该不会感觉到太多的痛楚。
将白念之跟荣叔赶出去,云歌岚只留了柳笙在屋里,事态紧急,也来不及修整了,她必须马上给方曜拔蛊,否则,他活不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