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邸报在第二日便送到了方曜手上，也不知道云歌岚怎么做到的，这些邸报她总是能第一时间收到。
方曜的眼睛停在一个名字上，看完后默默的递给了白念之。
“崔崖？”白念之有些诧异，他记得崔崖出家了的，但仔细一想，似乎确实只有崔崖比较合适领兵。
“好像，是崔崖小表叔自己求崔家老祖出征的。”京城崔家与河西崔家同属一支，按辈分算，崔崖比他们两人都大一辈，是以，他跟白念之都要喊崔崖一声表叔才是。
但是按白念之的脾性，他是真的喊不出崔崖表叔的，毕竟两人在京城也算是熟人，又年龄相仿，对方生生比他高一辈，他着实无法对着那张年轻的脸喊出表叔二字。
白念之确认了一下几个数字：“圣人只给他五万兵力？能做什么啊，钱估计都没给多少，户部为了修行宫都快把国库都清空了，哪儿来的钱给他买粮……”说着他自己掐算了一下，发现对方出发的时间也太急促了，别说粮草了，基本的军备都备不齐。
方曜也默默推算了一下，北城军营里的兵丁全都没有上过战场，可以说跟新兵蛋子差不多，推过去跟送死也没什么分别了，还有军需什么的，一般都是紧着巡防营的精兵用的，连他自己都怀疑那些兵力掺了不少水分进去。
“大军出征不易，崔崖这次，几乎是毫无准备的出发，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走到南疆。”
“小表叔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倒是白大哥你，准备何时动身去岁元。”
“得问云娘子，她答应我，会抽空跟我去一趟岁元，那边她有自己的农庄，比我熟悉。”
方曜沉吟：“歌岚姐姐，也知道崔崖小表叔来了吗？”说罢，他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白念之一眼。
白念之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你那是什么眼神？”
方曜轻咳一声：“其实吧，白大哥，若是按辈分来算，我们好像应该叫歌岚姐姐一声表婶吧……”
表婶？
白念之直接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睛，难得露出了一个迷茫的表情，随后，他才仿佛恍然大悟般的看向方曜。
只见方曜异常严肃的朝他用力点头。
“白大哥，虽然但是，她当年确实是与小表叔有过婚约的，两家婚书什么的都有，就只差行礼了。”
云家被灭门后，云歌岚不知所踪，但是方曜却知道其实云歌岚曾经求助过崔家，然而崔家却以云歌岚名节已失为由退还了两家的婚书，还非常过分的写了休书给云歌岚，将未过门的云歌岚直接休弃了。
那日他正巧在崔家做客，崔崖当时并不在家中，崔夫人将那一张休书扔在云歌岚面前，以及云家的订婚信物，方曜始终记得，那个十五岁的少女，双手缠满了纱布，星星点点的血迹遍布在雪白纱布上，少女一身素衣，长发未挽，眼睛在看向地面的时候，表情明灭不定。
他站在后头，其实听不太清楚大家都说了些什么，可是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少女在崔家女眷说完话之后，只淡淡的说了一个字——好。
从头到尾，她只说了这一个字，那些未曾开口的求助，全都像那一纸休书一样，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再也听不见声响。
随后他好奇的派人打听了一下云家人的事情，这才知道云家已经将云歌岚逐出了家门，就在那之后，云家便被满门抄斩，从此世上再无云家人。
直到来到岳麓，再次见到当年的少女，其实他也有一段时间是恍惚的，只因眼前的人变化太大，大到他一时之间竟然没认出来。
当年少女眼里熄灭的光芒，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她的眼里，而且更加坚定璀璨了。
两人似乎是想到了当年的事情，全都沉默不语，白念之捏着那张邸报，捏得纸张都起了褶皱。
云歌岚出门的时候，院子里的火已经熄了，皆因所有的药材都已经制成了药丸药散，分批次运出了岳麓，他们的人走的路线并不是常规路线，而是一条很少有人走的捷径，路程比官道快，缺点就是崎岖难走，全是山路。
不过这些此刻都不在她关心的范围之内，昨晚她早早交代好了一应事物，难得睡了一个好觉，这才在晨光微熹的时分出了门。
此次出门她跟白念之还是骑马，岁元离这里不算太远，两人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带，直接轻装上阵。
“小环说是回来的路上遇到那块石头的，那座山距离岁元还有些距离，她回程坐的马车，比骑马慢，暂且可以估算一天半的路程，应该差不多在岁元与岳麓的中间。”
“岳麓往年可从未有发现矿脉的传言，上边的人怎么会知道这儿的事情？”白念之边走边说出自己的疑惑。
历朝历代开采金矿之前，通常会有大规模的勘测活动，大周也不例外，朝廷养的那些匠人们，一年到头在外边跑，就是为了寻找哪儿有未曾开采过的矿脉。
但是任何的矿产开采都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圣人为何只是想着在这边建行宫，而不是直接开采？
他可是皇帝啊，开采金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这样藏着掖着，要么这不是他本人的命令，要么，他是真的不希望被别人知道自己拥有了新的金矿……”
两人边走边讨论，最后越发觉得圣人此举有些奇怪。
白念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吴相下令比较靠谱。
“吴长顺如今在朝中只手遮天，圣人对他无比信任，他若是真的想要调动皇家密卫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云歌岚却摇了摇头：“他曾在太子之位坐了近二十年，哪怕再信任，皇家密卫这么重要的军队，怎么可能真的让吴长顺收买。我更怀疑，是不是跟南疆王做了什么交易，否则，为何要偷偷摸摸借着行宫的名义，行开采之实。”
“你说的不无道理，还是先去看一看再下定夺吧。”
“也好。”
南方的冬日阴冷无比，哪怕是出了太阳，也是毫无温度，在他们两个被北风吹得直哆嗦的时候，总算是接近了传说中掉下石头的荒山。
那儿真的是一座荒山，山上草木稀疏，看起来就风水不好。
两人之前将马儿寄存了，此时是步行上山，一路所过之处，皆被薄冰覆盖，这便是南方的特色了，冬日里虽然不下雪，但是山上还是会结冰。
他们之前还以为路上会遇到阻碍的，可是两人一直往上，却什么都没碰见。
云歌岚都忍不住吐槽：“这么冷的天，谁会想要爬山找石头啊？”
白念之接了一句：“我们啊~”
云歌岚听完直接翻了个白眼，除了他们，谁还想要在这寒冬腊月爬山吹冷风，就为了找几块破石头？
事实证明，还真没有！
因为当他们顺利登顶以后，站在山顶往下俯瞰，却发现除了另一面的山有几个人为挖出来的坑之外，便一个活人都看不见了。
山顶的风很冷，吹的两人心里都凉飕飕的。
过了许久，白念之才哆嗦着开口：“来都来了，下去看看吧。”说着他首当其冲的走了下去，云歌岚跺跺脚，也跟着下去了。
这一面的山不算陡峭，他们顶着猛烈的山风，走得异常艰难，好不容易才手拉着手，来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坑前面。
这是个约有一丈宽的大坑，不深，两人对这种东西不太了解，只是略看了看便走了，继续来到下一个坑前面。
这也是一个越一丈见宽的坑，但是比上一个要深许多，白念之站在坑前，随手抓了一把土，装在一个袋子里放好，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这个坑旁边，有一些细小的碎石，那些碎石呈土褐色，只有少许是焦黑色的，他想了想，也把那些石头装进了袋子。
云歌岚在远处召唤他，白念之走过去一看，发现她站的地方，有一块被炸掉了一半的大石头，跟一个深坑。
这个坑似乎是被火药炸开的，周围还残留着淡淡的硫磺味道，可见是刚炸完不久的。
“我们来的还算刚刚好，这个应该是这几日才炸的，用的是官府的火药，不是坊间的那种黑火药，你看，炸开的地方控制的很好，对方必然是个火药高手。”云歌岚指着那坑洞分析。
官府的火药配比都是保密的，只有配的人知道，民间作坊虽然也有火药流通，但是那种火药方子似乎有问题，相比官府的火药而言极其的不稳定，炸起来没有个准数，而官府的火药则更容易控制，且被严格管控了起来。
白念之伸手摸了摸石头上的黑灰色痕迹，确认是火药的痕迹，他点点头，表示赞同云歌岚的话。
“这看起来不像是工部的人做的，工部如今对火药这方面还不如兵部厉害，可是兵部造火药的人里，我也不记得有这么一号厉害的人物啊。”
“既不是工部，也不是兵部，那是不是宫里的……”
“延造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