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延造坊是专门为宫廷御宴制造烟火的,听起来似乎没有兵部跟工部直接制造火药那么霸气,但很奇妙的是,延造坊里的匠人们,对火药的精准控制,比那两部的人都厉害多了。这也算是变相的证明了,今上有多么的骄奢淫逸。
“延造坊里,大多是吴长顺的人。”
如此一来,倒是解释得通,为何他们要偷偷摸摸的来探路了,只是不知这吴长顺到底是不是真的跟南边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
“吴长顺真的能调动密卫?”云歌岚对此还有些诧异。
白念之沉思了一会:“我说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来,去下一个看看。”
下一个坑距离这儿其实并不远,只是被树木遮挡住了,若不是他们站在前一个坑前面,搞不好便要错过它了。
这个坑比其他的坑来说都要深,此时天色已经非常的暗,白念之跟云歌岚一起侧着头,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最后两人想了想,又抓了一把坑旁边的泥土装上。
云歌岚的农庄离这儿不算远,因为他们翻过了山,路途直接缩水了一半,不用走山路绕道,这让他们能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农庄。
这座农庄并不大,几乎是全权交由一对农家夫妇看管,那对夫妇是本地人,云歌岚进了门什么都没有说,两口子就各自去忙活开了,一个烧水做饭,另一个收拾屋子。云歌岚跟白念之就坐在厅里,云歌岚拉着夫妇的小闺女玩起了翻花绳,显然一副熟稔的样子。
饭毕,云歌岚才开口问他们最近有何异动。
夫妻俩对视一眼,有些犹豫的回答她:“不知道,”
不知道?这算什么答案?
那两口子一同挠挠头,白念之叹了一口气,看来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那边云歌岚一边翻花绳,一边问小姑娘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小姑娘眨巴着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用还带着奶气的嗓音回答她:“轰隆隆~~~好大声,我听到了,山脚下。”
说着她还挥舞起双手,似乎是在表达自己听到的声音有多大。
云歌岚摸了摸她的脑袋,小丫头虽然说的有些词不达意,但她已经听明白了。
“看来,她有听到那些炸药的声音。”
白念之站在门口,看向远处的山,今晚有些暗淡的月光,照出了山顶的轮廓,这座农庄离山还有一小段距离,山上炸的坑不算大,炸药用的不多,所以小姑娘只能在山脚下听到动静。
“修一座行宫没有必要如此偷偷摸摸的,信不信,哪怕战火蔓延到这边了,上头那位也不会打消修行宫的念头。”白念之嘲讽道。
“想必是吴长顺提议在这边修行宫的吧,岁元着实算不得什么好地方,风景也顶多算是秀丽,山上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产出,光秃秃的,草木稀疏,圣人若看见了这样一座山,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在这里修建行宫的。”
“南边在打仗,行宫的事情可能会拖延,但顶多拖延几个月,几个月后,你这座农庄要打算怎么办。”
云歌岚微微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道:“再说吧,今日怎知明日事,如今最要紧的,是这座山里的东西,能不能为我们所用。”
白念之看了她一眼,顿觉这女人真的是,异常的心黑,别人都还没把金子采出来,她就已经想着据为己有了!
太狠了!
云歌岚察觉他眼神不善,挑了挑眉:“怎么?”
“没……”
两人走这一趟算是确认了山里有东西,但是不是金子,白念之还是想再确认一遍,他去信给荀宥,顺便将那些石头沙子一股脑的全送了过去。
荀宥拿到那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时,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呆滞。
“石头?”他反复询问着身边的亲信,亲信拿着那些石头看来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出来,一起送来的沙子更是,荀宥木着脸看完白念之写的信,这才重视起那块奇特的石头来。
只是他搜肠刮肚,也没找到会冶金的人,恰好属下报道崔崖来了,他才放下石头去迎接。
跟从北城刚来的样子不一样,崔崖的大军身后拖着一车又一车的粮草,荀宥整个人再次看呆。
不是说户部只拨了五万两给崔崖吗,那这后边长长一串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马车是怎么一回事?
不仅如此,崔崖手底下的一些精兵竟然都换上了新的铠甲,崔崖本人更是穿着银光锃亮的战甲,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跟兵部以军备赶至不及无法配备战甲的说法完全相反。
明明没有钱没有粮草没有武器装备,这崔崖从北城一路走下来,莫不是一路打劫下来的?
不得不说,荀宥真相了。
这崔崖,还真是一路‘打劫’下来的。
没有粮草,嗯,江东富庶,有钱有粮的大户那么多,一人捐献一点点爱心,就足够大军支撑好几个月了;没有武器,好说好说,恰好离江东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朝廷驻扎的军营,这个军营别的不多,铁多,因为靠着矿脉,大周半数以上的兵器都是这儿出的,军营里的兵个个都会制作兵器,而且总是会推陈出新,比兵部那边靠谱多了,兵部现在穷的叮当响,研发新武器的热情完全没有!这边就不一样了,他们比兵部还穷,崔崖直接把户部给的五万两全给了他们,就收获了许多新制兵器。
那些大头兵们第一次拿到属于自己的武器,一小部分还有战甲,别提多美了,整个军队士气高昂,跟刚从北城出来那颓唐送死的样子完全是两种面貌。
荀宥听完他的叙述,竟也不由得望了一下天。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敢想敢做,别看崔崖一副冷冷清清的世外高人样子,砍起那些富户真的一点也不手软,他抄家好歹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呢,这厮根本是宰了你没商量,回头你还得保持微笑,因为这是为了家国大义,是光荣的,哭了就是你对大周不够忠心……
虽然如今粮草军备都有了,但崔崖还是非常礼貌的询问了荀宥一番。
荀宥克制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淡定的问他:“崔大……啊不,崔小将军,乌程这边可是吴长顺的老家,本官上次才将他的几个狗腿子抄了家,崔小将军,还是先缓缓吧。”言下之意是让他收敛点,别真的惹怒了吴相,薅羊毛也得等羊毛长出来吧。
崔崖闻言果然不说话了,末了,才点点头。
“不知荀知州,是怎样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搜集到这么多的证据的。”他握着茶杯,有些漫不经心的问。
不是刻意,只是纯粹的好奇,荀宥才来江东多久,几乎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他怎么会轻易的出手整治那些小门小户?还人证物证齐全,若说背后没有人指点,他崔崖第一个不信。
荀宥端茶的手放下了,摸着杯沿,带着三分好奇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许是长年呆在佛门,青年虽然身穿战甲,却周身都笼罩的一层柔光,看不出是一个会‘劫富济贫’的少年将军。
他竟有些期待,期待他再次见到自己曾经的未婚妻的表情,那肯定,非常的精彩。
崔崖被他看得有些毛骨悚然,感觉对方似乎是想要挖一个坑给自己跳。
果然,荀宥并没有明确告诉他云歌岚的身份,却把白念之寄过来的石头拿给他看。
崔崖对这些没有了解,他招来一个亲卫,让他去十九营找个人看看。
十九营都是一些,怎么说,很奇怪的兵,老弱病残都有,是比杂牌兵还要杂牌的兵,北城大营几乎是半卖买送将这群人塞给了崔崖,当时崔崖只是在十九营转了一圈,最后什么都没反驳的便接收了这些老弱病残。
于别人而言,这些都是累赘,但对崔崖来说,这些人都是宝藏。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各自擅长的东西,其中就有几个,擅长冶金,也曾经在岭南金矿待过,因为伤残才转回了北城大营。
果然,不一会儿,那亲信就拿着石头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三个中年汉子。
为首的一个汉子腿脚不好,后边的有一个瞎了一只左眼,另一个缺了半个手掌,都是残兵。
腿脚不好的那个叫张大,他一脸激动的捧着石头说:“将军,这石头,是金矿的伴生石,小人曾在岭南见过很多像这个的石头,那些匠人们曾告诉我,通常有这种石头的地方,八九不离十,底下肯定有一条矿脉!”
这张大越说越激动:“将军,知州,小人敢以性命保证,这一定是金矿!”
崔崖听完仅仅是抬起手,让他安静下来。
“此事不要跟任何人提及,知道吗。”崔崖的语气淡淡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那张大连声应喏,很快就放下石头,跟着其余两人离开了。
荀宥有些担忧道:“若真是金矿,那便不好办了,那地方既然已经被盯上了,谁沾手都不大合适。”
崔崖闻言反而笑出了声音。
“盯上又如何,又见不得人,还不是要给他人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