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南疆王的战役僵持了许久,白城守将方溯好不容易才守住了白城,然而闲云跟庄柯却已经落入南疆王之手,自年前南疆王兴兵到现在已经一个半月有余,朝廷的支援却迟迟没有来,而如今百姓当中已经开始谣言四起,说白城跟闲云庄柯一样,都是要被放弃的死城了。
许多能逃的人早就已经逃走了,留下来的都是走不掉了的,现下外边兵荒马乱,想逃也逃不走了。
方溯用手搓了把脸,他的副将刚刚才告诉他,军中粮草仅仅能支撑半个月,还有药物一类的,已经见底了,许多伤的不算太重的将士们,宁肯痛着,也不愿再用药了,就为了把药留给伤重的人。
生死存亡之际,方溯忍不住想起方老侯爷,方小将军,以及那小小的世子爷。
哦,不能说小了,今年虚岁都快十五十六了吧?
方溯记不太清,他现在脑子有些昏沉沉的,熬了好几日了,片刻不敢松懈,生怕下一刻敌军就杀了进来。
就在他浑浑噩噩坐在椅子上放空自己的时候,一只灰色信鸽咕咕叫着落在他面前。
方溯用余光扫了一眼,忽然停住了目光,接着整个人都坐直了身体,手更是快速的抓住啦那只鸽子,扯开它脚底下绑着的小小竹筒。
小小的竹筒上,刻着一个不起眼的五芒星,这是方家的图腾!
自从方老侯爷被流放之后,方溯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方家的密信了,拿到竹筒的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置信,双手颤抖着打开竹筒,抽出里面薄薄的一卷纸。
那纸上只写着寅时一刻,开密道。
短短几个字下方是一个带着方家特殊符号的印章,方溯仔细的辨别了一下,双眼瞬间迸发出光芒。
是世子爷的印章!
一瞬间,方溯又哭又笑,但很快的,他恢复了冷静,将信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就着烛火,将信烧了。
他没有回信,只是直接让信鸽带着空的竹筒飞走了。
白城早就乱了,人心涣散,能信任的人,没有多少了。
方溯看着信鸽消失在黎明的晨曦之中,脸上的欣喜被即将到来的天明冲散,转瞬间便恢复了之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待天色渐明,又是新一轮的厮杀。
因为心里有了希望,方溯这一次杀的肆意畅快,方家军士气如虹,死死将南疆王大军抵挡在了白城三里外的远山峡。
远山峡地势崎岖难走,能供人行走地方还特别的狭窄,因为不能跑马,双方只能是面对面的厮杀,很快的,士气大振的方家军以非常微弱的代价,让南疆王的大军在远山峡上几乎寸步难进。
“这方溯怎么回事?昨天还打得软绵绵的,今日怎么的突然如此勇猛?”南疆王的将领百思不得其解,本来他以为今日拿下远山峡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哪知对方跟吃了仙丹一样勇猛无比,听说他手底下的士兵,大多折在了那个叫方溯的守将手里。
“可恶,中原人太狡猾了,他昨天肯定是假装露出破绽来迷惑我们的!”
“就是就是!中原人最狡猾不过了,以前的那个方炽跟方晟都是这样,汉人都是满口胡言的骗子。”
那将领闻言倒没有吭声,他直觉今日的方溯,跟昨天相比完全就是两种状态,他跟方溯也交手过好几次了,对于对手的感觉,他从未出过错。
是大周的援兵到了?
可是不对啊,王上说了,大周短时间内不可能派兵过来的,别说兵了,连粮草他们也得不到,到时候他们只要将人困死在白城,他们就赢了。
可是眼下又是怎么一回事?这方溯跟起死回生了一样,短短半日光景,他脚边就躺了一地的尸体,全是他们的人!
那将领越想越不对,总觉得对方有诈,于是不顾下属的劝阻,固执的带着人后撤了。
南疆大军撤退的那一刻,方溯将长枪撑在地上,才不至于倒下去。
“将军!”副将站在他身边,也是一身的血污,眼神担忧的看着方溯,这方溯也是个硬汉,强撑着,拒绝了副将扶持的好意,自己一个人缓慢而又稳定的走回了白城,他知道他身后还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不能在这里倒下去。
可是一入了城,他就支撑不住了,身子靠着自己副将,一步步挪回了白城巡防营,最后他自己都没有意识了,还是副将将他挪回了床上的。
军医急吼吼的被召来,简单的查看一番后,才擦了擦额头的汗,说方溯不过是疲劳过度,多休息休息便好。
副将才将军医送到门口,那边就有几个校尉赶着来见方溯了,副将拦在门口没让他们进去。
校尉甲有些着急道:“军医刚才没说吗?咱们库房里已经没有药了,紧急征调的那些也快用完了,这早上又送来了一大批伤员,这可怎么是好?”
校尉乙也忍不住说:“还有兵器,我们的兵器制式都是好几年前的,去岁就说会发新的武器下来,可这都翻年了也没见到影子,将士们的刀剑都卷了刃,怎么用来上阵杀敌?”
副将沉着脸:“将军已经熬了好几天了,今天早上又一个人杀了那么久,他太累了,先缓缓吧,有什么事情,等将军醒来再说吧。”
那几个校尉还想再说,可是都被副将的眼神给逼退了,只能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走了。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副将也知道目前情况不太好,不光是药不够,吃的,也不太够了。就连将军,有时候也要跟着普通士兵一起挨饿。
粮食可以省着吃,可这药可不能省啊,副将愁眉苦脸的守在方溯房门口,遇到有事找方溯的就先听一听,能做决定的就吩咐一声,不能做决定的就让人回去等着,一切都得方溯醒来后再议。
于是方溯在迷迷糊糊间,竟听到了不少诉苦,只是他睡的昏沉,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方溯这一觉,直接睡到到晚上子时,睡足了精神后果然不一样了,召来副将,得知下午到现在也不见南疆那边有动静,方溯顿觉松了一口气,拿起桌上冷硬了的馒头就着热水喂饱了自己。
抬头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招呼着副将来到密道前。
这密道已经许久没有用了,当初建造出来是为了让人逃生用的,可惜这么多年过去,笼统也没用到过几次。
副将一头雾水的跟着方溯钻进了密道中,因为是要逃命用的,是以密道修的颇为宽敞,最宽敞的地方能跑一辆马车。
方溯带着副将沿着密道往前狂奔,走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才来到出口。
密道出口建在山腹中,连接着一条山路,这条路平常很少有人走,可今日,当方溯二人走出密道口的时候,却被一阵火光差点晃花了眼。
只见为首的一个中年人举着火把,恭敬的送上一封书信。
信件是方曜亲笔,方溯认识方曜笔迹,看到信的一瞬间,几乎要落下泪来。
好!好!好!
都说世子身子不好,有可能会随时殒命,现在看来,虽然方家没了,老侯爷跟世子现在还算平安,这便好了。
方曜信里只略提了一下自己如今身体大好,至于其中的磨难只字未提,除此之外还告诉方溯,眼前这些人都是受他之托,悄悄给他们输送粮草的,让他安静的接下,不要声张。
看完了这寥寥数语,方溯只觉眼眶湿润,虽然方曜没说,但他不笨,方家覆灭后那些暗钉子全都废了,方曜一个少年郎,又拖着那样的身子,心里却还想着给他筹措粮草,这让他怎能不心酸。
那是方侯爷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少年啊,希望他一生平安喜乐的少年啊,如今却不得不被迫着成长,失去家族的庇护后,他是怎么样才能在暗中筹措到如此多的粮草?
方溯简直不敢去想,一想起来,心脏就生疼。
那是他答应过方晟要一生看顾的弟弟,现在自己却要依靠这个曾经在他们羽翼下的小孩来解救。
何其可悲。
这边方溯感慨万千,那中年人也不催促,只是无声的给众人打了几个手势,随行的人不发一语的将旁边几大车的东西给挪进了密道中。
等方溯看完了信,又摩挲了好一会儿那些字迹,这才带着些不舍的将纸张给烧了。
“将军,今日起每隔三日就会有一批东西送过来,因为路上耽搁了不少,送过来的东西不是很多,希望能解一解将军的燃眉之急。”
“无妨,这样便很好了,只是,世……小郎君他,身子当真已经大好了?”方溯满脸关切的看着中年人,方曜的身体他是知道的,出了北城之后他还给老侯爷写信问过,当时侯爷只回了自己三个字——尽人事。
那三个字道尽了一个父亲的无奈。
若不是明知道北城凶险,他又怎么会舍得将病重的儿子送离身边?
中年人似乎是知道方溯的担忧,遂面带微笑告诉他:“方小公子经过我家主子的救治,已经是全然大好了,将军不必担忧,只是小郎君如今身体还未彻底恢复,所以不能立刻前来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