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当年,翘翘喝的那碗孟婆汤为何没有功效,他自己也不明白,起初他只当是火候不够,所以才没有起作用,殊不知却是子衿在里面做了手脚,他早已拿定翘翘要随云想转世,便冒着犯大戒的危险,与孟婆商量了,提前舀出一碗没有放忘情散的汤,给翘翘预备着,若是拦不住他,便让他喝下,却说这碗汤,虽失了功效,却多用了一味哑药,翘翘之所以在凡间这么多年没有开口说话,全是因了这哑药的原因,这哑药被子衿封了仙诀,一到仙界便自动消除,所以翘翘到了号称凡界神山的木华山便能开口说话。
子衿让翘翘喝下没有放忘情散的孟婆汤,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遇到云想,她身边有个识得自己的人。
“云儿。”子衿定定看着燕湄道。
“师父,您唤我燕湄可不可以?我真的不习惯云儿这个名字。”燕湄听子衿这样唤她,心中甚是别扭的慌。
“那……湄儿?”子衿犹豫了一下,叫出了湄儿。
燕湄身上抖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师父先前还连名带姓地唤她,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改成如此亲昵的叫法,让她如何不起一身鸡皮疙瘩!
翘翘见子衿的神情与花遐思并无两样,便知趣地躲的远远的,心中叹道,这世间的痴男怨女只顾着花前月下,却不顾身边人的感受,只一会儿功夫,自己便躲开了两次。又可怜花遐思做了旁人的铺路石,刚为了讨好燕湄将这自己这一身羽毛抹的顺顺溜溜,却不料只一会儿就让燕湄前世的故人认了出来,此时二人正在你侬我侬呢。
燕湄不好与师父说什么,只得讪讪答道:“嗯。”
“湄儿,过来到我这里,可好?”子衿伸出手。
“这,师父……怕不大好吧?”燕湄不但没有过去,反而后退了半步。
子衿见她与自己生分的厉害,寞然想起十五年前那个对自己无比依赖、长大后说要嫁给自己的小女孩儿,那是一段多么不紧不慢、安然静好的时光,现在想起来,恍若昨日。
只是昨日已逝,今日的燕湄已与他成了陌生人。
子衿走到燕湄身边,伸出双手轻轻揽住她的肩,燕湄挣了一挣,却没有挣开,疑心师父会仗着辈分大轻薄她,心中便怕的通通跳了起来。
子衿凑近轻她声道:“湄儿,让我来将你的前世说给你听,你的前世是流波山上的一只狐狸,我去流波山寻找静姝的时候遇到了你,我第一次抱你,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午后,那时你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娃娃,很乖很漂亮,在我怀中服服帖帖的,后来你便长大了一点,说以后要嫁给我,再后来,就有了变故,你替你娘亲下凡赎罪,在奈何桥喝了孟娘娘的孟婆汤,转世为现在燕湄,这些,你都忘了吗?”
燕湄茫然地摇摇头,表示不记得了。
子衿失落地一笑:“看来孟娘娘的汤果真是神效,竟然能让人将前世的事情忘得那么干净,不过湄儿,既然今日我们相认了,你还愿不愿意与我回到从前?”
“从前?师父指的是……”
子衿用细长的手指撩起燕湄的一缕黑发:“湄儿……”
“湄儿!”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子衿的话。
子衿与燕湄同时猛然转过头,没有人,却见一只花狍子在不远处匐着,眼睛里亮闪闪的,好像含了一包泪。
燕湄急急推开子衿,奔到狍子身旁:“花公子,是你吗?你如何又回来了?”
那狍子的嘴一张一合道:“湄儿,我现在明白了,你为何撇下我一个月都没去探望,原来你在这木华山上与你师父情投意合了,湄儿终究嫌弃遐思是走兽,遐思也晓得配不上湄儿,但湄儿你若是心中没有我了,与我说一声便可,遐思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就是再舍不得你,宁可自己不要这条性命,也要换湄儿一生的幸福,可是如今湄儿把我蒙在鼓里却是为何?”这狍子说完,竟有两行热泪滚落下来,十分让人心疼。
“花公子,你误会了,我与师父之间仅是师徒师徒情分,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湄儿,你不用解释,这是我亲眼看到的,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罢,你师父身份尊贵,远远在我之上,湄儿若是随了他,便可一生荣华富贵,我花遐思愿意成全你们,湄儿,永别了!”狍子说完这话,便纵身一跃,跳进悬崖,说时迟那时快,子衿腾空一个翻身便将那狍子捞了上来,那狍子微微喘着气,双眼绝望地看着燕湄。
说到这里,插进一个小典故,用于警戒涉世未深的妖怪小仙。却说现今的妖怪小仙,心理承受能力比起远古时代的妖怪小仙差远了,动不动就为了女人跳崖,却说爹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你跳崖的么?当然也有割腕的,前些时日就听说在一座无名小山上,有一株修成人形的雄山参,喜欢上一株修成人形的雌何首乌,二人本来情投意合,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段,但那何首乌的爹娘为了图一份厚重的彩礼,竟将何首乌另配了山榆老妖,这山榆老妖在仙界仅是个无名小辈,甚至仙界的名册上都没有关于他的记载,可他在这无名小山上却是地头蛇,掌管着山上所有修成人形的小妖精,每年的进俸甚是丰厚,比起天庭的星君都有过之无不及,算得上一方首富。
这山榆老妖几千年都未动过娶妻的心思,可是如今见何首乌模样生的周正,便动了心思,硬生生地抬去几大箱彩礼,要将这何首乌娶回家做夫人,何首乌的爹娘毕竟是深山小妖,没见过世面,这几箱珠宝堪堪地让他们直了眼,自然是惊人的财富啊!如此,便硬做了主将女儿许配给这山榆老妖,定于三日后成亲。
那何首乌自是不从,一则与山参小妖情投意合,二则山榆老妖生的乌黑丑陋,嫁给这样一个怪物怕是日日夜里要做噩梦,怎奈与父母又讲不通,于是在成亲的前天夜里与山参小妖双双割腕自杀了,用血溅满堂祭了婚事,发现的时候早已没了气息,可惜了千年的修为。这事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更有山榆老妖见何首乌已死,又将送去的那几箱彩礼如数索回,何首乌她爹娘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连死的心都有了。
这桩典故中,那山榆老妖与何首乌的爹娘是始作俑者,不值得让人同情,但山参小妖与何首乌却是白白葬送了青春年华,着实让人痛惜。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花公子!”燕湄叫的撕心裂肺,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扑到那狍子身上。
这声“花公子”子衿听来万分痛心,又见燕湄哽咽难鸣,他便明白,此生,燕湄已经有了心中所牵挂的人。
子衿将狍子放稳,对他道:“你不必疑心,我与湄儿之间什么事情没有,我们只是……只是前世的故人,今日刚刚相认,是我有些太动情了,你们在此处叙话,我去了。”子衿说完便大步离去,虽心中滴血般疼痛,却不得自己裹了伤口,自己愈合。
燕湄扑狍子的身上问道:“花公子,你不是走了吗?为何又回来了?”
狍子回答:“我本已经下山,可是心里无端抓挠的难受,想是湄儿出了事情,便折回来看个究竟,可是那牡丹阁并无你,又问了小仙童,他说你到这华峰顶来了,我便找来,谁知却……却。”狍子说不下去了。
“花公子,我与师父之间真的没什么,你误会了。”燕湄认真地说,那狍子身上的皮毛分外柔软,燕湄扑在上面舒服的很。
“那他为何与你这般亲昵?你将来是要做我的夫人的,只可与我我花遐思一人亲昵,其余任何外人都不能亲近你的。”
“我师父说,我前世与他相熟,所以他一时没有把持住,便……”
“湄儿,今日幸亏我来的及时,若是我来晚了,他再把持不住,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以后你万万不可与其他男人独处了,我可担心死了。”
“花公子,你放心吧,我与师父之间,绝不会生出事由。”
狍子略松了一口气问道:“湄儿,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请你相信我绝不会骗你。”
“那我今日现了原形来见你,你怕不怕?”
“不怕,你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是花公子。”
“好湄儿,我是太心急了,花狍族只有用四条腿才行的快,我急到不顾自己的形象了。湄儿,你转过身,我这就化回人形。”
燕湄转过身,顷刻便觉有一双软软的手从腰间绕过来,一双热唇在脖颈后轻吻住了。燕湄闭上眼睛,任他的手在腰间游走,只觉身子软的厉害,心中也怕的厉害。
燕湄忽地想起子衿方才说的,她前世是流波山的一只狐狸,也就是说她这世虽是人,但根基不是人,终究还是一只走兽,那花遐思生平最不喜走兽做他的夫人,若是被他知道了,他会不会弃她而逃?想到此,便低声问花遐思:“花公子,我若不是人,而是与你一样的走兽,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爱我吗?”
花遐思正忘情地吻燕湄,没料想她在此时来了这么一句,在心中顿了一下,遂道:“湄儿,我爱你是因了你的品性,而不是你这皮囊,无论你是人是兽,都是我的湄儿。”
燕湄不语,心中却暖暖的,他终究不是不是为了她这副模样与皮囊,如此便可长久了。
少顷,花遐思在燕湄耳边轻轻道:“湄儿,我多么爱你,你能感受到吗?我恨不能一口将你吞进肚里,如此你便能时时在我身边了,但是湄儿,你相信我,我既然说了要等到成婚的那天,便一定等到那天,湄儿不要怕。”顿了一下又道:“今夜我不走了,就与翘翘在地上打地铺睡一宿,我亲自守着你才放心。”
“那怎么行?”燕湄拒绝。
“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去。”花遐思坚持自己的主意。
燕湄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他。
……
再说那花遐思的老娘与老姐,早就催了好几次花遐思让他将燕湄带回家正式见上一面,还说已备好见面礼,老娘准备的是几车衣物、珠宝、玩物,而老姐准备的是一个瓷瓷实实的金球,莫要小看这金球,它自有它的好处,人只要站在上面,便可乘它履水而行。花遐思知老娘与老姐见燕湄心切,怎奈她在木华山学艺,根本无暇去应谷山与她们会合,花遐思与她们解释了几次,又正值花乱思与那樵夫关系修好,心情甚佳,所以便没有再追问燕湄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