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漫不经心地笑一笑,笑得她背脊一凉,她慌忙躲开视线,心怦怦跳,暗自怀疑他是不是知道她知道。
不可能的。
这样的事他怎么会记得?
“真可惜,”他收回视线,笑容里添了惆怅与隐隐的失落,“我还记得。”
他确实还记得那时发生的事。
她浑身一震,没敢看他,盯着双脚,眼神闪烁飘忽,他怎么可能还记得?
“司机”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证实自己的话,前面大货车装货完毕,后面盯着等待的车按捺不住及时打响了喇叭,他“啧”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止住话头,重新行驶。
蜿蜒的盘山公路从未如此长,她坐在副驾驶,手指在手机上摩挲,视线投到窗外,看着飞逝而过的树,和远处岿然不动的山,心情复杂。
学生时代的事重新浮上脑海,令她躲避不能。
正是疯狂喜欢他的时候,恨不得每天都能黏在他身边,让他眼里只装着她。瞒着家里人偷偷骗他来了这座山,就算他只是一脸不爽地跟在她身后,她也乐得忘乎所以。
为什么会选这座山,因为这座山特别灵。
感情方面的问题来这座山求一求,多半都会应验。
那时她苦追多年不得,又临毕业,就想着背水一战,生拉硬拽把他拽到了庙前,还不敢说真实的目的,只是含糊其辞,说这里的山灵验,可以为家人祈福。
他虽然对这些传说不关注,但也有所耳闻,尽管知道少女在欺骗他,也只是眉头微皱,可能是少年人的心软,到底没有转身决绝离开。
正巧赶上庙里主持诵经,她高高兴兴地拉着他进去,神色张扬,他冷着一张脸甩开手,倒不是多么讨厌,只是庙神圣,如此肆意胡来有失尊敬。
他这么一甩,她脸上的表情就淡了下来,更何况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自尊心受挫,甚至生出了转身下山的心思,但她咬着牙,靠着对他的喜欢坚强地等待着,主持也看出这对小年轻气氛不太对,没有多说。
例行公事地跪拜完,她的情绪也消散得差不多,再站起来又是一副天真烂漫的笑脸。
“走吧。”她伸手想去拉他,刚伸出去想到他几次甩开自己的手,中途急转弯背到身后。喜欢是喜欢,自讨无趣又是另一码事。
故作大方一笑,背着手大步往外走,试图掩饰失落与难过,因而忽略了在她伸手时他微晃的那一下臂膀。
两人无言走着山路,无意中拐入一条非景点用的小路,路上一片荒凉,连路都像是被当地居民日积月累踩出来的。
走这样的路需要全神贯注脚下,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出现危险,可惜她没有这样的定力。
喜欢的人就在身后,刚刚还因为他陷入情绪小低潮,若是她有注意到脚下的能力也不至于被一段无果的恋情牵绊到现在。
简而言之,就是没脑子。
所以,没脑子的人在独自难过的间隙不负众望地一脚绊在了突出的老树根上,整个人往外飞扑出去,她惊叫一声,以为鼻子必断无疑的时候被人一把捞住腰,猛地往回带,后脑勺撞在一堵肉墙上,有点疼,但被撞的人应该更疼。
她揉揉后脑勺,迟钝地转身,不敢看他,现在他的脸色大概像个阎王吧。暗自猜测着,她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在他面前撒泼打滚样样手到擒来,但真的做了惹怒他的事,她没半点胆子横。
段奕琛只是沉着脸望着她,不发一言。尽管还是十七岁的少年,骨子里的寒气已然藏不住。
她悄悄往后退一步,想躲开他的视线,不想腰被他揽紧,动弹不得。
“奕琛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算她想引起他的注意,也不至于用这么愚蠢的方法。
下一秒,她怔在那里。
脑后有一股温暖传来,她不确定地猜测那是他的手掌。
的确是。
他轻轻地揉着她的后脑勺,嘴唇仍旧紧抿着,手下劲道却很轻柔,本来就没有多疼,现在她的脑子更是一团浆糊,无法思考,致使她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奕琛哥哥,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高中毕业,是个很美好的年龄,一切心动似乎都可以得到一个回答。
而她要的回答,她明知道不会有。
揉弄后脑勺的手停住,她不敢看他,垂着头等着宣判,头顶却无声,心脏跳得她听不清周围的细碎声音,难道她有机会吗?
漫长的沉默后,她满怀期待地抬头,一眼扎进他的眼里。
他的眼中,毫无波动,一点情动都没有。
她心的高温骤然降下来,往后退了一步,厚脸皮似乎在日常里被磨得薄之又薄,少年久久的沉默与拒绝无异,她强忍住眼泪,再往后退一步,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喜不喜欢你都是我的事,不早了,我们先下去吧。”
说完她率先扭身离开,身后的少年如何表情她全然不知。
那时候的她还不懂,依照他的性格,不是斩钉截铁的拒绝就意味着默认在一起。
摸透他所有性子的人反而在最关键的一环被自己蒙蔽了双眼,所谓关心则乱,不过如此。
后来呢?她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她也忘了那天是如何结束的,只记得后来整整一个星期她没有主动找他,拒绝一切外界交流,等一个星期后,一切又回到原点。
她还是喜欢他。
“前面开不过去了。”突然而来的刹车打断她的回忆,她茫然回神,视线还没来得及对上焦,“下车。”
跟随他的指令下车,等双脚站到了地上,她才有实感。
又回到这里了,如果这次再告白会成功吗?
罢了,就是想想而已。
两个人无言地往上走,她心事重重地走在前面,段奕琛远远跟在后头,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当初那个寺庙。
寺庙说变也没有变,只是比之前更旧了一些,来往的人也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