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司令部,机关大楼
“她,要回来了!”
唐清玄隽秀飘逸的身姿,落坐办公桌前,递过去一份文件。
“嗯,”沈君浅接过,笑容大气,从容,“你稍等,我去个洗手间。”
他站起身来,卷起衬衣袖子向休息室走去。
冷冰冰的水扑在面上,抬头的那一眼,镜中反射出雄鹰一般的锐利眼神,直刺人心。
从休息室出来,沈君浅一脸冷漠,自然而然地开启公事模式,“这次演习虽然由我们京畿区负责,可组织筹划工作,还是要与其余四个区协商,辛苦你了。”
“老沈,公报私仇是吧……”唐清玄笑意盎然。
“实战是此次演习的唯一准则,没有方案,没有预演……”沈君浅冷漠更甚。
“好吧,官大一级压死人,谁叫你是司令,我是副司令呢,我服。”
唐清玄来得快,去的也快,前后不过十分钟。
沈君浅坐在桌前,清冷的灯光洒在他的脸庞,鼻子里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她是他的命数,也是他的劫数。
曾经,如果有人说他沈君浅会为一个女人神魂颠倒,放不下,他一定会嗤之以鼻,这怎么可能。
现在,他却只能苦笑,这真的可能。
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不是黛眉杏眼,也不是琼鼻樱桃口,并不柔美,也不白皙。
健康的小麦色,凌厉的眉峰,鼻头稍宽,嘴角也是横平立。
看久了,就会觉得,她哪儿哪儿都是美的,蕴含着智慧洒脱的眼睛,挑起嘴角时妩媚的弧度,野性的身材让人膜拜,丰富的神态让人不愿错眼。
他在她的脸上见过那么多的表情,嬉笑怒骂,肆意疯狂,却从来没有见她流过眼泪,可是那一次说“我不要你了”,那双流泪的眼,震撼了心灵。
所有的责难和质问都说不出口,只能提起最后的自尊,转身离开。
她性格好吗?不,再也没有比她更任性,更凶残的了。
她想要,就要得到,不想要,就要抛弃,抛弃得彻底。
唐清玄问过他,“怎么不去找她?”
他听见自己冰冷残酷到麻木的声音,“我还没贱到这地步。”抛下他离开的人,没有资格让他去追。
可他的心里,轻轻地哽咽着,他有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想去追。
不是倾国倾城,不是优雅端庄,可他就是爱得发狂。
她要回来了,是该回来了。
NO。1 CLUB,蓝调酒吧区
“亦然,听说你姑姑要回来了,那京城可要热闹了。”
房照序潇洒地点了根烟,翘起二郎腿,吐出一个个邪恶的烟圈。
“哼。”秦亦然冷哼一声,举起酒杯一口闷,随意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一身机车服,刺儿头,脚上军靴厚重,潮流范儿十足。
那个女人回不回来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熟。认真算起来,他们还有仇。
房照序冷眼瞥他,对于秦家两姑侄的仇,他有发言权。
事儿简单,兔崽子耍酒疯,被姑姑手底下的人暴揍一顿,姑姑冷眼瞧着,没有救他。要他说,纯粹是秦亦然自己作的,被揍也是活该。
秦老爷子出了名护短,甭管兔崽子惹出什么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秦副总长又是放任式教育,父子俩长年也见不着面儿,有事都是助理出面,关系淡漠,终于让老秦家出了一败家子。
惹祸的本事,令人惊叹,各种别人不愿意他干的事,他都要干,本来就是个傲娇货,再加上中二期,每天跟得了狂犬病似的,逮谁咬谁。
学校里的人都快让他憋疯了,总不能被狗咬一口,再去咬回来吧。
对姑姑的做法,他深以为然,跟秦亦然,讲道理是愚蠢的,对付他,最明智的办法,无视他,或者揍他。
秦亦然捞过一瓶酒,晃了晃,倒在杯里,神色不动,“她回来干嘛?”
尾音微微上扬,莫名其妙的邪恶。
“当官呗,还能干嘛。要我说,也该回来了,她都已经出去八年了,再不回来,京城人民都要忘记女王的风采了。”
房照序这绝不是讽刺的口气,是赞叹,是佩服。
他从自家大哥嘴里,听多了姑姑的传闻,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相比而言,在八一中学混着的秦亦然,成绩不高不低,性子执拗乖戾,整天就知道胡闹,在秦家一门的光辉下,似乎黯淡了点。
“呵,她要回来了,可就有意思了。”
秦亦然仰头,喝完了最后一口酒,眼神里流露出不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
秦家是个简单的家族,但又是个不简单的家族,简单在于,人口组成,老爷子,他爹,他,还有那个几乎脱离秦家的姑姑。
不简单在于,秦家的势力广泛,他爷爷,前任军部总长,他爹,现任军部副总长,军部几乎都在他秦家的手里掌控着,依附的成员众多,想挤破头往秦家靠的更是数不胜数。
但这其中不包括女人。
可笑不是,谁不想做秦家的主母,问题是,你得有那命。
不往上数,就说他奶奶,熬过了战争年代,熬过了痛苦岁月,可没过两天好日子,就走了。
他妈,更短命,刚生了他,过世了。
两岁那年,继母过门,没等狐狸尾巴露出来,就在交通事故中没了。
秦家的男人命硬,专克身边的女人。
谣言,就这么传出去了。
如此不靠谱的传言,偏老爷子还特信,就怕家里的命数报在小女儿身上,所以自己个儿不跟女儿亲近,也不许做哥哥跟她亲近。
可是,这个不靠谱的传言,只为了掩盖一个秘密,一个让秦亦然摸着了痕迹的秘密。
他看着是个不着调的,实际上,冷犊子一个,什么都看在眼里,明在心里。
秦家,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一号办公院,水云榭
“她要回来了,你怎么打算?”
喝茶的长者,望之如九天之上垂云而下,悲悯出尘。
他是这个国家的最高领袖厉筹谋,是掌握着绝对权力的男人。
与无害的表相不同的是他隐藏的杀性凛然,阴谋诡计,还有阴冷的心。
“先看看她的心向着谁。”双手插袋的军装男子,面容清冷,泛着淡淡的,朦胧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雾气。
厉泰元话说得冰冷无情,心中,温暖人心的画面,一闪而过。
她小心翼翼地用刀划开了他腹部的伤口,用镊子把子弹夹出来,消毒,上药,包扎伤口,一步到位。
她的腰还在流血。
紧闭的心门,忽然被什么轻轻拍了一下,一不小心就漏开了一条细缝。
“泰元……”厉筹谋抬头看他,严厉的话停在嘴边。
笔直的身影与当年那个小小的身影重合,身姿挺拔的少年站在朝堂重臣与封疆大吏中,神态自若,挥洒自如地回答了叔叔刁钻的问题。
那一刻,他的心头火热,有子如此,何愁大事不成。
艰极泰循来,元和圣天子,他是家族最艰难的时候出生的,却在出生后,带给家族光明。
泰元,天也!
总有一天,他也会天增授皇帝泰元神策。
现在,这个孩子,站在他面前,却高不可攀的遥远,隔了鸿沟。
他的身上散发出的冷漠,眉宇间笼罩的阴郁,让人心惊。只一眼,就像会被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暗息所湮没。
却在提起那个女人时,眼里,闪过了一道亮光,一丝柔和。
那个女人,从前棱角分明,桀骜不驯,已是块难啃的骨头,现在变得圆滑,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的,明明浅笑着,却前所未有地捉摸不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语气一软,话中有话似地提醒。
泰元嘴角紧抿,温暖的画面再次浮现。
她拿着针,一针接着一针,熟悉利落地缝着被子。她神情专注,动作娴熟,在灯光下,一排长长的睫毛,闪着名为“温馨”的光泽。
针握在她并不光滑的手里,穿梭在被子之间,留下一道道细密的针脚。
“我心中有数。”
泰元回到住处,满屋子的书,墨香阵阵,床铺特别简单。
墙壁上挂着的是他的墨宝,字体潇洒,笔法硬朗,苍劲有力,带着光风霁月朗朗乾坤之气,字如其人,拥有独一无二的灵魂。
隔壁就是她的屋子。
房间靠近湖边,临水而居,屋子布置地古色古香,木结构的中式窗格,窗外树影婆娑,清脆鸟鸣隐约传来,摇曳的水波倒映在天花板上,甚有意味。
以前,她还在窗户边架了个小小的炭炉子,煲粥煮汤,医生说她的胃不好,不能受饿,自己有个炉子,什么时候吃都方便。
她有一整本煲粥的书,上面的粥她几乎都吃遍了,粥养胃,可也让她吃怕了,就找了煲汤的方子,自己煮着换换口味。
无论做的什么,她都会留一碗给他。
他还记得那锅费时费力的佛跳墙,材料找了有18种之多。海参、鲍鱼、鱼翅、干贝、鱼唇、花胶、蛏子、火腿、猪肚、蹄筋……
光是鱼翅,就要先水发,再去沙,用葱段、姜片、绍酒煮,去腥,捞出鱼翅,用猪膘加绍酒上笼屉用旺火煮上两个小时,才算处理好。
其余材料该蒸煮,该改刀,该去腥味,该调味的,都准备完毕,一股脑儿地塞进瓦罐里,煮了一夜。
揭开锅盖的那一刻,香气扑鼻,仿佛引得湖中的鱼都不淡定地跳跃起来。
淡淡地勾起了嘴角,又很快消散不见,沉静的脸庞,如镜湖。
她要回来了。是好?还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