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工作也丝毫没有减少的意思。
宴知槿给秦缘汇报工作,下午,她得接受军部记者的采访。
军报首席记者于记,也是秦缘的熟人。
到了这个功成名就的年纪了,同学校友都出类拔萃了。
但秦缘还是相当惊奇的,“传闻你在咯国牺牲了,你怎么活下来的?”
“误报而已。好久不见了,老同学。”
于记经过战地记者的生活,才发现人生如此美好,要好好过日子。
“好久不见。”秦缘也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该说“你也是”,他真的变化挺大的。
“呵呵,同学,不要局促,来,跟老同学一块去喝杯酒,这种报道老子闭着眼睛也会写了,根本就不需要废话,拍张照片,走人。”
这个腔调倒是秦缘熟悉的,“老子天下第一,不服来战”一直是他的口头禅。
酒过三巡,于记像是鼓起了勇气,端起酒杯,正眼看着秦缘,“秦缘,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当时拉了我一把。”
秦缘懵了一下,慢慢漾开笑容,“如果是那件事,那我接受。”
于记干过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他绑架了她喜欢的人,揍了那姑娘喜欢的人,真是一场狗血。
当时,秦缘就在现场,在学校后面的一个废弃的小屋里,在睡觉。
外面传来一道低沉雄厚的声音,“你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
秦缘从门缝里看到了一个男人怅然若失的爱恨交织的表情。
当时她还误会了,以为是一个男生爱上了另一个男生,结果这个男生爱上的是女生。
后来听着听着,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这是一码“二男争女”的戏。
“小怜不会喜欢你的,你死心吧,我们不会分开的。”
那姑娘叫小怜的,也回应,“对,我们不会分开,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年轻的于记皱起眉头,一双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秦缘以为他会表白,结果,他冷冷道,“行啊,你这么喜欢她,就拿出行动来,跪下扇自己两百个巴掌,我就放了她。”
呵呵呵,这么带劲。
秦缘暗搓搓地笑着,果然还是新剧情比较好看。
另外那男的满脸寒霜,立在那儿不动。
于记见他愣住了,嗓音愈发阴冷,“怎么?不愿意?看来你们的爱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男的咬着牙双膝一跪。
秦缘听到了“扑通”一声,不禁咂舌,哎呦,这是抛弃自尊和不屈的声音啊。
小怜那是又伤心又欣喜,要哭不哭的,眼泪含在眼眶里。
于记轻描淡写道,“两百个巴掌。”
“不要,不要听他的,我告诉你,你这个浑蛋,我死也不会喜欢你的。”
“哦,那你就去死吧。”
于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已经变得一片平静。
“不要不要,我扇,你别动她。”
男人眸光明亮坚忍,动手用力扇自己的脸,一会儿就成了猪头样,看得人爽的不要不要的。
“很好,小怜一定很感动吧,可是,你继续不喜欢我,当初何必要勾引我呢,千万别说那是我想多了,我送的东西,你也没少收呢,你这是打算脚踏两只船,两边都吊着吧,这么清纯可爱的脸蛋,才能勾引男人,要是毁了,就勾引不到了。”
小怜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一柄薄薄的刀片抵上了她的脸蛋。
于记是下了决心要毁了这张脸的,可他的手上,被人覆盖住了,刀片也掉在了地上。
“少年,既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不要脏了自己的手比较好。”
于记看着眼前笑得意味深长的秦缘,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看了眼小怜哭得眼泪鼻涕一把,非常恶心,完全没有梨花带雨的感觉。
那男的肿成馒头的脸,嘴角还流下了一行血迹,看得格外凄惨。
心中的屈辱和忿气慢慢消失了。
“你说得对,为了这么个东西,不值得。”
他没必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毁了自己的前途,他还要参加升学考试的。
“走吧,你们……该说甚么,不该说什么,希望你们清楚。”
于记留下了警告,挺直了脊背,走出了门。
秦缘还给了他一句忠告,“你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不珍惜的话,总有一天会失去,你会后悔的。”
于记一下就想起了,在下雨天,给他送伞的女孩。
现在,这个女孩,雅萍,是于记的女朋友,但他们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
那姑娘,是秦缘的忠粉,偶像还没有结婚,她怎么能结呢。
于记跟她的爱巢在小北湖,两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装修简洁,品味独特。
秦缘的上门,让雅萍欢喜到流泪。
在客厅里的,还有几个八一的老同学。
秦缘不大记得他们,他们倒是对她还印象深刻,纷纷起身跟她打招呼。
寒暄激动过后,雅萍把秦缘带进了厨房,隔开了男人们的视线。
“秦缘,晚上玉璋也要来的。”
雅萍蹙了蹙眉,黑眸悠悠抬起看了看她之后,又像是想到什么,咬了咬唇角。
温和的声线如同那落于玉盘的明珠,悦耳得让秦缘有些怔住,随即微笑道,“来就来呗,我知道于记跟他的关系好。”
雅萍在心里暗暗道:这么装傻充愣一点都不帅呢。
唇角蜿蜒出笑,神情中掺着几分柔和,“来,先吃点干果蜜饯,这个焦糖琥珀核桃仁和蜜饯海棠都是我自己做的。”
核桃仁小小一碟,深色核桃仁裹着糖浆如同琥珀,粘稠的糖浆又滑又亮,刚刚放凉,糖浆已经半干。
吃在嘴里还有些热热的,却不会烫嘴,甜甜蜜蜜,红糖比白糖味道更厚些,不容易腻味,焦香十足,一咬即断。
吃完了私点,秦缘就出了厨房,不再打扰大厨工作。
她对众人笑了笑,单独坐在沙发上,背靠着身后的软垫,眉眼微沉。
头顶的灯光穿透她浓密的睫毛,投出一排好看的阴影。
隔着一段距离,几个男人还在高谈阔论。
于记是其中佼佼者,他的消息来源广,为人又八卦,大家一起很愉快地唠嗑。
秦缘是不会去参与毫无营养的话题的,但放空脑子的时候,听点小八卦,还是乐意接受。
于记非常会找重点,描述起来令人身临其境,哪怕秦缘知道某些事件,在他的口中也会得到更加详细有趣的版本。
穆玉璋姗姗来迟,还未等他笑容展开,就凝固在那儿了。
心里猛地一怔。
“秦缘,好久不见。”
这时候,所有人都成了布景,只剩下她,鲜活的她。
怎么走过去的,他不记得,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她面前。
“嗯,好久不见。”
秦缘脸上淡淡的弧度。
过于礼节性而不带温度的笑容让玉璋微微一愣,抿了抿唇,目光直直停在她身上。
秦缘也不怵与他对视,笑得淡淡的,唇眼处染满社会性的疏离。
在外人面前,她已不会再表现出任何的不妥,因为,它可能在未来会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剑。
他几乎能感觉到她的手从他掌心快速地滑落,他的年纪毕竟不同于读书的毛头小子,即便心中有些躁动,也能够掩饰完全。
穆玉璋还是如同过去一般眉目温润,温柔成一汪水,向阳处的他,挺拔如竹,无论生活怎样磨砺,无论周围的环境是怎样恶劣,他都能茁壮成长。
这个男人是秦缘的追求者,在学校的时候,是秦缘CP另一半榜单上第一名。
玉璋有一张刊登在橱窗里的照片,“蓦然回眸一笑”。
那一瞬,只似春风拂来,轻柔却又暖彻心扉。
这么暖的男人,才能来安慰秦缘冷酷的心吧。
大家都觉得两人相配,至于为什么没在一起,大概是秦缘心中的违和感一直消散不去吧。
她不喜欢男人太过温文尔雅,有礼有节。
这样的人,看着太假,尤其讨厌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的人,这会让她毛骨悚然。
就像这会儿,钟灵毓秀的玉璋噙着柔和笑意,却无端让她汗毛突起。
菜色非常丰富,双色马蹄糕,艾窝窝,桂花大头菜,酱桃仁,天香鲍鱼,琵琶大虾,陈皮鸭,罐焖鱼唇,一桌子满满当当。
这一餐,是赚到了,不虚此行。
银质刀叉落盘声此起彼伏,秦缘用餐巾拭净唇角,看着身侧微笑不语的雅萍,身上慵懒的气息毫不遮掩。
玉璋有一瞬间的失神,回忆闪篇而来。
她是个学霸,他那会儿还拿题去请教过她。
她很厉害,几句话就理清了思路,比起他独自钻研,效率要高多了。
可她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帮忙,她只会趴在桌子上睡觉。
别人在用功,她就在休息和放松。
她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仿佛什么都难不倒她。
只有一次,他见过她落寞的身影,静静地坐在窗口,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入黑夜中,脊背挺得很直很直。
他不小心踢到门,她转过头来,眼眸如墨,“是你啊。”
明明她的口吻一如平常,面容也不清晰,可他还是体会到了她的心情非常不好,就像在心底哭泣一般。
她伸手扬起啤酒瓶,“要一起喝一杯吗?”
他看了眼,干巴巴回答,“我不会喝酒。”
说出口的那一刻,他懊恼地想割掉自己的舌头,觉得自己逊毙了。
她转过头,没有再言语了。
那是唯一一次校园CP的近距离接触,却被他的无措,打断了。
他立时深深呼吸,平复着胸腔内涌动的情绪,端起酒杯跟邻桌碰杯,移开了并不愿意移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