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庭”的设计简洁利落,几笔勾勒,风格立显。
秦缘招了招手,服务员完美的笑容无懈可击,“客人,有什么吩咐?”
“两碗河豚拉面。”
她很饿,胃里空荡荡的,难受,需要暖洋洋的食物来安抚。
“不好意思,本月的定食没有拉面。”
服务员充满歉意的口吻道。
“那就现做。”
服务员一顿,深吸一口气,道,“目前厨房没有做拉面的师傅,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代为去外面买两碗。”
“你的建议不错……”
秦缘声音平静。
“好的,马上为您购买。”
服务员松了口气,幸好不是没完没了。
“不过,我不需要,请厨房的加藤师傅做就行了,你跟他说,我姓秦。”
定定地望着服务员的眼。
平静的口吻,不带情绪的颜色,她没有高高在上的态度,尖酸刻薄的话语,却让服务员从心底认识到,这位,不是可以随意怠慢的。
照着她的话去做,显得理所当然。
不可违背。
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有如此清醒认识的还有加藤主厨,他到现在没有清楚了解秦小姐是谁,她也没有叫嚣过她的身份。
可他明白,她不计较,不代表不能计较。
在某些人的心里,对于不同世界的人,是无须理睬的,连计较都不必。
但前提是,没有触及到他们的底线,让他们感到生气。
“秦小姐,这两碗河豚拉面,希望您满意。”
加藤亲自送上了拉面,在这个地界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有眼力,识时务。
秦缘点点头,埋头吃起来。
对厨师最好的褒奖就是尽情吃他做的食物。
加藤没有多留,带着得体的笑容离去。
整齐地码在汤碗中,干干净净,呈现淡黄色的面条,因为汤清,能清晰地看见面条在汤中飘动的模样,柔软,蜿蜒,富有艺术感。
上面盖着两块河豚鱼肉,一点昆布和豆芽菜,还有些葱花,简简单单的本源味道。
秦缘脱下军装外套,松了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边卷起袖子边慢慢深吸了口气。
然后,如风云残卷般地吃完一整碗分量拿捏到精准的面条。
劲道柔滑的面条在嘴巴里弯折弹跳,每一小折断裂的刹那,纯粹的谷物清香,从面孔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自然的美味。
“你就打算用一碗拉面打发我了?”
沈君浅吃得干干净净,汤都喝完了,靠坐着笑。
“朝阳庭”的怀石料理做得相当不错,材料新鲜丰富,长脚蟹、海胆、章鱼、马肉、松阪牛肉……价格也不菲,一套加上服务费一万五,奢侈享受。
“你要没吃饱,随便点,反正我吃饱了。”
喝完最后一口汤,秦缘摸了摸肚子,舒服。
鲜美的滋味,带着微微的毒性,给味蕾极致的享受,所以哪怕每年都死人,还是有人要追求河豚的美好。
吃腻了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人来说,要不就返朴归真,追求自然简单的滋味,要不就挑战极限,触碰从未吃过的东西。
秦缘对吃的,追求没那么大,却也享受每一样可口的食物。
要是像西门庆那样,一顿早饭,就得“四个咸食,十样小菜,四碗顿烂:一碗蹄子,一碗鸽子雏儿,一碗春不老蒸乳饼,一碗馄饨鸡儿;银厢瓯儿里粳米投着各样榛松栗子果仁玫瑰白糖粥儿”的讲究,做的人不累,吃的人也累。
“得了,我也饱了。哦,梵宇森给你买了一个摇马,没有走正经路子,被人扣下了。”
沈君浅端着茶抿了一口。
品不出他说话的语气,却能从他不甚在乎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来。
这要是他买的东西,早就拿回来,问题这不是他买的,那就各人事个人操心去吧。
“什么摇马?”
秦缘对这类的东西不感兴趣,就是那些人,也没有深交的意思。
一帮子香蕉皮,搭上圈里的纨绔们,牵线到了秦缘这里。
梵宇森的公司,想承办的工程,本来像他这种海外背景的,是不允许拿下的。
是秦缘松口给他的。
他当时就说了,像秦缘这么豪爽的要员太少见,他这码头,是要常拜的。
要不是秦缘身份特殊,不允许随意出国,他都想邀请她去自己的庄园,舒坦一下。
光是这般,梵宇森也就是把秦缘当神一样供着。
后来,秦缘对他,那真真叫“救命之恩”了。
梵宇森喜欢赛车,家里豪车一大堆。
他在国外玩得很疯,来到国内,本也想低调些,却被人逼得入了圈套。
那段时间,国内对在高速上飙车,那是严控严抓,绝不姑息。
梵宇森被逮进去的时候,还想着找这个关系,找那个关系,谁知道关系都没用了,他就是那个“典型”,严惩不贷。
他真的以为要坐牢了,还好秦缘用外交手段,把他送出去了。
人没事,就是被禁止回国了。
梵宇森老感动了,回不来,总想着她。
现在是有了好东西,就想给秦缘送过来,把她当亲姐姐一般对待。
“黑橡木制作,全身镶嵌82000颗华洛世奇的水晶,组装部件银制,定价十万英镑。”
沈君浅指尖磕了磕膝盖头,微笑。
神经病,有钱烧的,他怎么不买一辆Vantange V8S,价格也这个数。
秦缘在心底喟叹了一声。
当然,这拨人对豪车的收集,也是丧心病狂的。
法拉利,劳斯莱斯,宾利,迈巴赫,帕加尼ZONDA,HUAYRA,布加迪威航,柯尼塞格幽灵跑车,西贝尔等等,没有他们买不到的车,也没有他们开不起的车。
大概自认为“土豪”的,就是这德行。
不过,要与明朝那些“壕无人性”的富二代比,可要差远了。
人家那才是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的“壕”。
衣必绮纨,专程求吴绸、宋锦、云缣、驼褐等名贵品做衣服,价格也是越贵越好。
光是一颗纽扣,都得别具特色设计华丽并附有宝石。
宴会必穷水陆之珍,住宅必极雕镂之美,家中往往养着几十名奴仆,出门一趟,香车宝马,也是穷奢极欲。
晚明学者谢肇淛,就曾深有感触地说道:“今之富家巨室,穷山之珍,竭水之错。南方之蛎房,北方之熊掌,东海之鳆炙,西域之马奶,真昔人所谓富有四海者。”
可真要学那些人,这社会风气,可就……上升到国风,那更加……
“据说是为小王子制造,他送给你未来的孩子。”
沈君浅莞尔,这到底是算送礼,还是算调戏?
“……”她无话可说,孩子的影子还没见着呢,就有礼物送过来了,这帮人越来越闹腾了,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好嘛。
“东西在何卓谦那儿,你自己去取吧。”
火气就在肚子里酝酿着,带笑的声音可透着暖和。
“我才不去,这厮嘴巴最毒了,去了肯定又要听他说教。让梵宇森自己取去。”
一听到这个名字,秦缘更不想去拿了。
何卓谦绝对属于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的大丈夫,如果不是为人太过刚硬,纪w适合他去。
他考上了海关,成了缉私英雄。
一只眼盯着犯罪分子,另一只眼盯着权贵们,还真的被他撸掉了不少官员,得过z席嘉奖令。
秦缘不是怕他,实在是没必要对上。
她也佩服此人的轴劲,他不在乎上进不上进,升职不升职,只做符合原则的事。
谈话很简短,可意义很深刻,他们一来一往,就推掉了八十万,反正心疼的不是他们。
比起来,前段时间从古墓里出来的东西,才叫闪花人眼。
珍珠、翡翠、玉石、象牙、雕刻、字画、书签、宝剑等财物,装满了五十箱。
那些,更不要贪恋了,没命享受,全部运到寺庙里去净化去了。
以后嘛,部分国库,部分博物馆,部分,就看谁敢拿了。
沈君浅端起茶杯,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傅随安那人,你怎么想的?”
秦缘诧异地挑了挑眉,缓缓勾起嘴角,“还能怎么想,他远在西北,也碰不上几面,他就是有想法,也实现不了。”
“他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
两人正说这话,近距离一声狼吼,差点震碎薄薄的一层移动门。
“你们不是说不提供拉面吗?怎么,别人能吃得,我们就吃不得。”
熟悉的声音,让两人一阵唏嘘。
曹操果然是历史上跑得最快的人。
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动,能不对上,还是不要碰面的好。
秦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耳朵支起来听着外头的动静。
她没有关注傅随安本人为何来这里,她的关注点侧移了一下。
傅随安不可能一个人来这吃饭,包间里的人是谁呢?
她不觉得沈君浅是夸大其词,这男人的眼神露骨得很。
可为什么呢,她又不是天仙,他一地方大员,什么样的没见过,引起她的注意,有何目的?
“不好意思,里面这位,不属于客人,她是主厨的朋友,特意招待的。”
服务员的灵机应变,值得老板再给他加一层工资。
“呵,老子不管,既然有人吃了,就能再做。老子现在要吃一碗面,做不出来,主厨就可以换人了。”
虽然是和秦缘截然不同的态度,但他的叫嚣是有底气的,同样让人忽视不得。
端看他的眼神,里头的戾气重到令人心惊,就晓得,绝对不要得罪他。
服务员和主厨一定会觉得,今晚真倒霉,贵客临门本是好事,却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尤其是加藤主厨,心想,回去一定要把拉面写在每月定食的菜单上,还得加价,压惊费得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