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过犹不及。”
坐在桌前的男人,握着茶杯,拇指在杯缘上转了转,似乎在深虑着什么。
傅随安离开秦缘包间的门口,走回自己的包间,被人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心里的想法,略显尴尬。
“我不喜欢吃生鱼片,对海味也不感兴趣。”
他居住内陆,只对牛羊肉感兴趣,钟爱面食,这么说也不是为了掩饰。
“你啊,这方面就是缺根弦。”
男人端着茶杯,小口喝着清茶,眼神直透,让人的心思无所遁藏。
浅色衬衫,灰色西裤,简单合体,腕上一只伯爵表,袖口的扣子扣得齐整,气质成熟有味道,低调不张扬的标准世家子打扮。
傅随安在这方面,根本就没上心过。
他只会排兵布阵,不会追求女人。
他不懂得一个女人洗个脸,怎么要一个多小时,甚至更长时间。
反正他资本雄厚,再难弄的女人,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但秦缘那种女人不同。
她心思太透,看人太准,在她面前,隐藏不住什么。
这么说吧,傅随安认怂,他掌控不住她。
他还怕她。
“不行还是换你上吧……对不起。”
傅随安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心里咯噔一下,低下了头,避开他的眼神。
“没事。”男子宽容的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腿,垂眸。
傅随安握紧拳头,对着他的腿久久凝视。
正所谓“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家族的动乱,才造就了傅家子弟的成才。
傅随安在进入西营区前,也只是个懂事而努力的孩子。
堂哥出事后,他一度非完全放弃了自己一般。
过上了醉生梦死的日子。
后历经大故,彻底醒转,狠下一番苦功。
终于挣得一席之地。
傅家的队伍,慢慢壮大,经过他多年苦心孤诣地调教,这些人能力出众,忠心耿耿。
他们是傅家在西北的根儿。
傅随安能有这番作为,看得出他的军事能力和御下之道,绝不会比他的堂哥差。
男子见傅随安深思,并不打断。
夹起一块豆腐放入口中,喝上一口青天井清酒,味道清淡。
如同西餐里食物与葡萄酒的不同搭配,清酒的口感也与食物相辅相成。
八仙吟酿配牡丹虾王,果香味与虾肉的软糯打破众人的矜持;
海藻沙拉搭配龙吟,重口味的共生;
紫苏梅子酱鱼卷配合纪土纯米酒,让气氛更热烈;
炭火拼盘与庭之莺是一对好基友,山本清酒的酸味配合番茄煨牛舌最合适不过,暖和的鸡肉丸子火锅就该配上菊美人。
只是,众多的口味,在傅随安看来,滋味太过寡淡,没有西边的酒来得过瘾。
就像食物对他来说,精致不精致,他不在乎,能填饱肚子是第一要务,在此基础上,才是追求味道。
酒也一样,他不能说出什么酒类的年份,出产地,只知道对他的口味,就行。
粗糙的生活风格,不代表糊涂,相反,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无谓跟风。
秦缘也不大欣赏这种酒,也不喜刺身,这个怪咖每次来日式料理店只吃拉面和鳗鱼饭。
吃完了面,也不想碰上不愿见的人,干脆就起身离开。
他们离开后,傅随安也拉开了包间的门。
将轮椅打开,扶着包间里的另一人,坐上去,腿上盖上毯子,缓缓而行。
“安子,这个女人有极强的掌控力,她并不喜欢人跟她对着干,换套思路吧。”
男人轻轻一笑,眉目之间都是运筹帷幄的从容。
傅随安的眼底晦暗不明,眉心突突地跳,撇撇嘴,让他上阵杀敌绝无二话,让他去勾搭女人,他真不会。
他觉着,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外头人说秦缘风流成性,都是狗屁传言。
就今儿第一次见面,两人握手时,他能感受到她礼节性的触碰后,干净的抽手。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表现出对他有一丁点的欣赏。
“我知道你不愿意,就当是为了逝去的人吧,这个女人有大用。”
男子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
“明白了。”傅随安心头说不出的苍凉和寂寥,望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中泻出无尽悲意。
沈君浅一直都觉得好奇,这个女人对他的吸引力怎么能那么强烈,经久不散。
风雨停歇,沈君浅休憩。
手机震动了一下,秦缘看了眼,深蹙着眉头。
她让唐正调查晚上傅随安跟谁吃饭,看到对方发过来的照片。
她心神一颤,有些意外。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那张脸她是有数的。
沈君浅觉察到她的僵硬,抬起头看了一眼,云淡风轻地面容下,惊起了千层波澜。
他迅速下床捞起衬衣军裤穿上,整个过程始终沉默。
他比秦缘更熟悉这张脸,这是邻居家的哥哥,是他心目中的英雄。
他的牺牲却成了封存的档案,二十年之内,不许开启的A级绝密。
“这是傅浥尘对吧?”
秦缘记得清楚,照片上的男人,是曾经的战斗英雄,绝刃团团长,在对咯反击战中,壮烈牺牲。
“嗯。”沈君浅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傅浥尘的名字,取自一句诗,“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故人西去后,就再也没有知心的朋友了。
虽然不许明着查,沈君浅还是在经过多年不断地暗查里,摸着了不少情况。
绝刃团“变色龙”小组,具备高水平的丛林战技能,善于独立作战,强调独立指挥,独立行动。
战斗时一般不与上级联络,互相不支援,任务完成后,各自撤离。
傅浥尘率领“变色龙”小组突击对方的指挥部,和大本营失去联络长达三天。
怀疑被俘虏,并且泄密,导致大本营的雷达系统被炸毁,指挥系统瘫痪,我方损失将领和士兵无数。
一周后对方阵营也被连续袭击,死伤惨重,“变色龙”小组出色完成任务。
等15人的小组只剩下了5人回来时,这些人并没有得到英雄般的欢迎,却被隔离审查。
这些人的忠诚度受到了质疑,他们有部分人叛变了,还是全部都叛变了,回来,是要里应外合?
军部还未下达裁决令,包括傅浥尘在内的五人,就逃离了大本营,在被自己人追击的途中,进入地雷群,全部人都丧生。
这些人的死亡成了秘密,对外宣称“在战场上牺牲”。
一股冷意从他的脚底升起,他没死,却“阵亡”了,他之前去了哪里,为什么现在出现了?
他应该要去问清楚的,却又不能去。
理智与情感的博弈,扯着了他最痛的那根神经。
傅浥尘这个人,颇有些晋唐之风,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因为家族的原因,在贫瘠的土地上重振家威。
驰骋沙场,混着血泪,一步一个脚印,走向将帅之位,却被权力的漩涡将他卷入了万劫不复。
沈君浅不相信什么叛变,更倾向于相信,军部有人想除掉他,用这个肮脏地理由去玷污他的人格。
“怎么了?”
秦缘打断了他的思路。
“没什么,想起一些往事。对了,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他转移了话题。
“随便。”
秦缘不甚在意地耸耸肩膀,心中对他的反常猜测到了些东西,却不戳破。
傅浥尘这个人,绝不是好相与的人。
表面上越是谦谦君子像的人,她越怕。
关于他的死,秦缘也调查过,困难重重。
阻挠来自于她的父亲,秦简。
秦缘知道,事情的真相,很恶心。
军部在掩盖些什么。
反正跟她没关系,也就没有再动手查过。
死人复活,来复仇?
真有意思。
傅浥尘选择在这个时机出现,不知道会触动谁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