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晗的死,正常地蹊跷。
陈鸿礼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失足落水,溺水而亡。
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尸体,无法收集证据。
他以最快速度赶到时,薛佩已经让人给陈晗清理干净。
薛佩一脸凝重,“陈先生,节哀顺变。”
陈鸿礼很想冲他发火,怪他没把人看好,可陈晗是自己逃出去私自活动的,喝得酩酊大醉,走夜路不当心,掉进了河里。
他违反军纪在前,光凭这一点,陈鸿礼就没有资格责问。
“儿子……”
掀开盖在陈晗身上的白布,陈鸿礼握着他的手,痛哭流涕,整个人跪了下来,精气神都没了。
陈诚晚了一步到达,看到堂弟修剪得干净的指甲,有些疑惑。
他喊来的资深法医也去验过了,确实是窒息而亡,并且身上没有其他伤痕。
“手指干净整齐,口中有淤泥吗?”
陈诚轻声问法医。
“不知道之前有没有,我看他们清理地很干净,证据也都被抹去了。”
法医垂下眼眸。
陈诚眉毛一扬,一听就知道,里头不简单。
若是溺水而亡,无论醉成什么样子,出于身体的本能,也会拼命挣扎,
口中必然会吸入泥沙或是水中生物,指甲缝隙也会留下挣扎的痕迹。
他明白有古怪,在场的大部分人也会有疑问,但大家都没有提出来。
这就是寄年的故布疑阵了。
不留下点什么,怎么让陈鸿礼想方设法去调查,怎么把疑点往陈鸿飞身上推呢。
陈鸿飞和秦缘差不多同时到。
“大哥,我来了,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调查清楚。”
外人眼里,陈鸿飞就是一副好叔叔的模样。
陈鸿礼一见陈鸿飞,通红的眼死死地盯着他,恨不得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见他卖好,一点都不接受,冷讽一句,“托你的福了。”
陈鸿飞刚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收回,心里不定多恼怒。
在家里头,他这般,陈鸿飞可以不搭理他,在外头,这般内讧,让其他怎么看他们陈家。
秦缘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恨啊,肯定要恨的,若不是陈鸿飞一定要送陈晗走,后面的事怎么会发生呢?
陈鸿礼找不到幕后之人,首先把恨放在陈鸿飞身上。
陈彬姗姗来迟,让陈鸿礼气得,对他冷眼相加。
还不如不来,如此不庄重的模样,到了这种场合,是对死人与家属的不尊重。
陈彬越是这般,陈鸿礼就越恨,为什么不是这个败家子去死。
弟弟家里的两个儿子都活得好好的,他的独子却没了,上天太不公平了。
重重地喘了几口气,陈鸿礼才勉强平息下来。
陈诚见大伯一副要对父亲拼命的样子,心中咯噔一下,鬼使神差地将视线移到了秦缘身上。
她平静地不可思议。
陈诚脸色惨白,突然问身边的法医,“听说,有种叫‘贴加官’的手法,把人仰面朝天捆绑在一张特制的刑床上,使他手脚身体脑袋都不能转动,然后用韧性纸沾水或鸡蛋清一层层糊在人的口鼻上,使其无法呼吸而窒息致死,是不是真的?”
“您这么一说,我还真看过这样的案例,有个犯人趁她老婆睡着了,就用几层床单把她绑在床上,把他老婆给杀了,就是用的闷毙的手法,用的是高丽纸,用来糊窗户的,死后症状确实如同溺死,身上毫无捆绑痕迹……”
说到这,法医顿了一下,去看陈诚的脸色,“且,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一般加三、四层,呼吸就很开始微弱了,后面,会越来越弱,直到死亡。”
陈诚闭上了眼睛,拳头握得紧紧的,耳边全是大伯撕心裂肺的哭声。
若真是她做,该怎么办?
“彬子,这件事交给你了,给你大伯一个结果。”
陈鸿飞见陈鸿礼不识相,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也不愿意多待,随手交代给了长子。
陈彬无所谓地应了句,“好的,父亲。”
陈诚见此,暗暗松了口气,随后离开。
这件事,他能不插手,就不会插手。
真要是她做的,他也能明白她的目的,无非是要挑拨离间。
只是,以她的个性,若不是触及底线,她不会下此狠手。
陈晗到底是哪里触及了她的底线?
打死他,都不会想到,陈晗与秦缘的一次“偶然”相遇,会让堂弟葬送性命。
所以说,有些路,不能乱走。
秦缘交代了薛佩两句,就走了。
进入启明山庄,秦缘脱了外套,松开领口,接过唐清玄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大口。
从桌上精致的盒子里,抽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吐出淡青色的眼圈,“老唐,最近陈彬去‘0948’玩吗?”
唐清玄在门头沟的深山里头,拥有一个叫“0948”的主题酒吧,平时跟朋友下棋,喝酒,聊天,除了休闲,酒吧作为一个秘密据点,专门收集和整理情报。
他把玩着银质的打火机,跳动的火焰,一下起,一下灭,“去的挺勤快,那位棋力超群的女士,陈彬最近很迷她。”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必要的地方就不要浪费一丝一毫的气力。
反过来,必要的地方,就要用尽全力。
这位女士,可是秦缘的杰作,专门为“低级趣味”的陈彬准备的。
陈彬口味独特,喜欢档次低的。
这位女士三十出头,是个离过婚的,原来那真叫是黄脸婆一个。
秦缘见她在下棋上颇有功力,就让国手正正经经地教她。
会打扮了,会保养了,上了台面,上了层次。
她棋下得好,有了群追捧者。
其中一人就介绍陈彬跟她认识。
她身上既有市井气息,又有豁出一切的浪劲儿,跟陈彬一拍即合。
抢走她指间夹着的烟,放在唇边,浅浅地吸了一口,老唐马上就皱起了眉头,“你现在抽的烟这么冲啊。”
味道又浓又呛,才到喉咙,就火辣辣地疼,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
“不会抽就别浪费。”秦缘拿了回来,吸了一口,红光迅速向上蔓延。
“别抽太狠了,不然老沈又要禁你的烟了。”
秦缘微微勾起了嘴角,继续抽手里的烟,动作怎么看怎么勾人。
“请女士送点好东西给陈彬,不要浪费了这么亲近的关系。”
“好。”
陈晗的死,仿佛蝴蝶的翅膀,在陈家煽起了一阵狂风骤雨。
陈鸿礼往日是无害的,他不愿意争,是想着整个家族团结,方向一致。
可他儿子惨死,证据还隐隐指向了陈鸿飞,他就要发疯。
哪怕陈鸿飞喊冤,“大哥,我杀了晗子有什么好处?”
他也只会当听不见。
他是陈鸿飞的大哥,哪里会不知道弟弟有多假惺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陈彬那儿,调查的结果,也不利于陈鸿飞,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付大伯。
陈鸿礼一看他的心虚样,更加肯定陈鸿飞是幕后指使者。
陈鸿飞这时候就能看出他大哥的本事了。
他一走,带走了陈家三分之一的精英。
陈鸿礼带着自己的人马,另起炉灶,就跟陈鸿飞唱对台戏。
不仅如此,陈彬在外头秘密经营的会所,也被人掀了底。
玉渊楼的外籍女技师是帝都一大特色。
陈彬用这些人招待各路显贵,一方面加深关系,另一方面,偷偷录了像,以此要挟,进而将其掌控在手中。
此事一爆,陈彬想再有出路,已无可能。
陈鸿飞再大的能耐,也保不住儿子的位置。
陈彬上去得有多快,掉下来就有多痛。
叶芳霭能哭死。
陈鸿飞听她哭多了,也不耐烦了,“再留着,也没有意义了,大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还不如出去做生意。做生意,他还是拿手的。”
确实,陈彬吃喝玩乐还是精道的,至少比在政部占着茅坑不拉屎强。
陈彬掉下来了,陈诚就是陈鸿飞重点培养的对象。
叶芳霭就是不甘心,也只能咬牙忍着,谁叫他儿子一次又一次作死,让他爸越来越失望。
陈诚混得不错,他不像陈彬这么张扬,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陈鸿飞一声令下,他在九部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本来就是为了不与陈彬起冲突,他才选择进的军部。
好不容易混出个人样,他老子一句话,就把他调进了政部。
是个正常人,都要反抗的。
可陈诚没有。
他是庶子,这个身份,让他的自卑,与生俱来,深到骨髓。
当然,他也曾经抗争过。
母亲愤怒的话就在耳旁,“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妈,你就得听话,听话了,你爸爸才会喜欢你。”
父亲神色难明地看着他,“陈诚,别让我失望。”
他在乎的,无论是母亲的情感,还是父亲的希冀,他都在乎的,
因为在乎,所以所有的挣扎都是无望的。
心已失了防线,溃不成军。
办好手续,走出大门,陈诚抬眼,看着远处的天空,眼睛酸涩难掩。
浓浓的无力感向他袭来,将他卷入其中,无法挣脱。
最终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不仅要与外人争斗,还要面临,来自陈鸿礼的全力攻击。
他自嘲,“不过是个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