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书澜现在无疑是废棋,泰元收拾了她,厉筹谋也厌弃了她,
不过,这些跟秦缘无关。
她也没再为之前的败局沮丧。
陆敏行“没了”,言中玉“没了”,她确实很失望,但也不可能一直失望下去。
前路已经阻断,后路总要摆上来用一用。
领袖办的人在厉筹谋的手里分崩离析,在下台前,全部被他打乱送到了各地。
这些人,将来,还要再被泰元使用,这就是厉筹谋为泰元最后积累的人脉。
在换届临近中的时局,迎来了秋。
秋雨淅沥,天色阴霾,还有浓浓的雾气,气温骤降不少。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电话铃突兀地响了。
秦缘接起电话,那头的人在哭,“秦缘,那老太婆太欺负人了……”
她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在文件上签字。
那边的人醒着鼻子继续哭,说了一大通,发现这头没反应,加大了音量,“你有没有听我说啊,我都要气死了……”
秦缘淡定地挂断了电话,对方曾是她在东营区的同僚,为人不错,帮了秦缘不少忙。
但有一点,家宅不宁,跟婆婆简直如死敌,每次都要在办公室里大吐苦水。
后来秦缘不知怎么的,就入了她的眼,成为了垃圾桶。
额,主要是人家见到她就跑了,实在啰嗦,秦缘是左耳进右耳出,听完就忘。
反正每次大姐都这么说,仿佛多严重似的。
说完,她又舍不得离婚,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下次继续。
随后她发了条短信过来,告诉秦缘没事了。
秦缘淡淡一笑,打了个电话给在东营区后勤的人,不大一会儿,就给大姐送去了两筐特供蜜桔,让她高兴高兴。
在办公室里显摆一下,长长脸,这心里一通快,就什么糟心事都忘了。
文件签了几份,电话又来了。
这次她接了电话,马上就出门了。
墨绿色的风衣,穿在身上,显得英姿飒爽,走路的姿势大刀阔斧,端得那气势逼人。
秦缘要去见军部第一秘,李仁。
这位总长身边的“师爷”,从首长做营长的时候,就跟随他了。
到如今,两人的关系好到几乎成了一人。
总长大部分的事都从他这儿过,手里掌握的东西,足以让秦缘高看。
杨总要退休了,李主任也面临退休。
秦缘希望李主任能够把这摊事再料理一番,等尘埃落定了,再走。
虽然军部目前看着还是掌控在秦家的手里,那是老爷子没死,对这些老部下还有威势,要是他走了,光靠秦立寒,可还差得远了。
她不喜欢在奋勇前进的同时,还要去看后院有没有着火。
“哟,李主任喜欢吃蛋黄酥啊,我知道有家私房烘焙的蛋黄酥做得好……”
迟商见着李仁在吃蛋黄酥,马上跟他的助理聊起天来。
迟商就是套近乎用的,而秦寄年则安静地低头站在秦缘身后,棱角分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衬得他仿佛是一尊无声的佛像。
他的职责,只是负责秦缘的安全。
“也不是,李主任孙子学校里做的,特别拿来给爷爷尝尝味道。”
助理给秦缘泡了茶,放在她面前,“秦部长,请喝茶。”
“秦缘,帮我吃一个,孙子的心意,不能推。就是人老了,吃不了那么甜腻的了。”
李仁把蛋黄酥的盒子递了过去。
秦缘顺手拿了一个,牙齿一咬,轻轻地,咔嚓,酥脆一声。
层层酥皮便如枯叶般被碾碎,薄薄的碎屑沾了少许在唇瓣上,轻薄的酥皮落进嘴中,一沾上唾液,即可消融。
再咬下去,是满口的甜腻,味道非常厚重,多吃一口,负担也是蛮大的。
这孩子下料的量多了。
赶紧喝一口茶,解解腻。
茶水倒是意外地顺口,清新宜人,回味甘甜。
茶叶在水中旋转,叶芽伸展,茸毛轻舒,嫩绿透亮,就算在普通的白瓷杯中,也掩饰不住汤色碧绿清澈,清香扑鼻而来。
李仁还在慢慢一口一口吞咽着,看得出,很辛苦,但也乐在其中。
到底把一个蛋黄酥吃完了,摆摆手,让助理把其余的放好。
秦缘还没开口,李仁先说了,“秦缘,你来有什么事,我是清楚的,我的答案也很明确可以告诉你,不行。我是杨总提拔的,他对我,有太多的恩惠,我一辈子都只跟着他。”
是,要是为了儿子,他肯定要答应秦缘的,人走茶凉的世态,他了解。
杨总也不是没给他机会放出去历练一番,是他舍不得杨总。
年轻时候的冲劲早就在安逸的生活中消失殆尽了。
他只想好好退休,陪着杨总过些轻快的日子。
“好,我知道了。”秦缘已经付出了足够的诚意,想来李仁心中也有底线,她不愿意去毁掉一个正直的人心底这份感恩戴德。
在十几岁的时候,她会觉得这样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清楚这一份情感坚持的不容易。
但她现在三十了,见识和经历了那么多的背叛与卑鄙,再来掂量着这个词的分量,也会忍不住给予尊重。
当然,也别把李仁想得太无能,他不愿意做的事,别人怎么逼,他也还是不愿意。
对于得罪和算计他的人,他从来不当面报仇,私底下算总账。
秦缘是来结善缘的,不是来结仇的。
无功而返,秦缘坐在车座上。
回程的一路,听了莫扎特的奏鸣曲。
等到乐章结束时,车子刚好到了单位。
临下车一刻,她觉得累,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
秦缘打开银质的酒壶淡淡啜了一口酒,慢慢地让酒液在口腔中,喉咙间游荡着,才顺着食道下了肚。
这么一会儿,她的情绪恢复到平静。
大门边几个秘书在谈笑,她微微皱眉,大踏步走过去。
那几个笑得肆意的女人,瞥见她冷冰冰的眼神自动消音,犹如被剪子咔嚓一声,剪断声带。
等她进了机关的大门,才敢互相看看对方,把屏住的呼吸松开。
“每次见到秦部长,我这心就跳得厉害,气势太盛,往那儿一站就像一把出鞘的剑。”
其中一人拍着胸口轻声道。
“你不是帝都人,不晓得,秦部长以前才叫锋芒毕露,一见就知道凶险,你还知道躲避,现在,是上了鞘的剑,内敛光华,看不出其锋芒,出其不意,一击必杀。我敢说,这些年,她经历的事少不了。”
另一位啧啧称赞,免不了在心底也要羡慕嫉妒两分。
“才不是好不好,秦部长人很好的。有一次我在走廊上跑,差点撞到她,她一下就把我扶住了,她跟我说‘不要急,慢慢来’,手指坚硬有力,声音稳如山岳,她要是个男的,咱们又有个幻想了。”
做花痴状的这位,肯定是秦缘的粉。
“要我说啊,像秦部长这样的人,是注定不能有心的,我们可以想爱就爱,想分就分,她啊,肆意不得,情重不过权。”
剩下的一人感叹道。
秦缘不知道人家小秘书在谈论她,也不在乎。
这么一去一来,就到了午餐时间,胃里早就空荡荡了,可她却觉得什么都吃不下。
她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憩。
敲门声响起,秦缘闭上的眼睛睁开,“进来。”
“部长,司令办送过来的。”
宴知槿端了一盅八珍汤进来,食物的芬香弥漫了整个办公室,也仿佛打开了秦缘的味蕾。
她没有拒绝,点头让他把汤摆在面前。
微微一笑,抬头看了宴知槿一眼,“谢谢,你先去吃饭吧。”
“好的。”
宴知槿面不改色地关上了门,领导的有些事,他即便了解也要装着不知道,不需要过多关心。
他平时除了在战场上略外放之外,总是沉静而内秀的,不是张扬爱表达自己意见的性格。
喝了一盅暖胃的汤,秦缘的心情稍稍恢复了些。
唐正进来汇报工作,顺口提了一句,
“贺思凡也是能人,这么快就把粮储的事儿捋顺了。”
自从叶容清出事了以后,贺思凡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总经理的位置。
他升得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出了力,对他的工作非常不支持。
他想了一招,让鸡跟猴斗上,一块杀。
让两个不对付的人相互找对方的漏洞,有漏洞了,就能压下,找了漏洞,就能补漏洞。
他这招,够损,也够聪明。
唐正自问不是笨人,可夹在一堆人精中间,还是心累。
特别是眼前这人,年纪不大,心眼十足,看得透彻。
想得明白,手腕圆滑,又不动声色,达到目的,又不惹下面抱怨。
在一件事里,谋取最大的利益。
更是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果断出击。
过去那一点自傲,也被这人打击地无影无踪。
秦缘像是猜到他的沮丧,笑了下,“这事不过是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懂了。”
唐正暗暗叹息,这是上头的借贺思凡的手整治,要真有背景的,他也治不动。
上面的人也想看一下,下面的是不是沆瀣一气。
他猜,贺思凡自己也清楚这件事的内情。
仿佛把所有的事都交在他手里,却又可以随时丢弃他。
就好像自己,秦缘仿佛很信任他,让他做了许多的事。
可内有宴知槿替她把控全局,外有迟商、房照井等制衡他的工作,背地里还不知道谁,在替她看着。
这就叫御下之道,简直让人心里发寒。